寅时末刻,刑部值房内灯火未熄,却比往日更添几分肃杀。凌云鹤面前摊开着京城坊图,他的指尖正点在永嘉坊王永年府邸与漕运废弃码头之间的几处关键节点上。裴远肃立一旁,几名身着夜行衣、神色精悍的缇骑头目垂手听令。
“……王宅四周,尤其是后门与侧巷,需布下暗哨。李河的人一旦出现,不必打草惊蛇,只须确认其动向,即刻飞鸽回报。”凌云鹤声音低沉清晰,不容置疑,“重点是这里——”
他的手指重重落在废弃码头区域。
“此处河道交错,陆路复杂,利于隐匿也利于逃脱。周显若欲灭口,此地是上佳之选。他派来之人,必是精锐,且极可能伪装成‘水鬼’或漕帮人士,混迹于船只、货堆之间。”
一名缇骑头目迟疑道:“大人,码头范围甚广,我们人手虽已调配,但若要确保万无一失,恐仍有疏漏。且对方若真是高手,警觉性必然极高,大规模埋伏恐怕……”
“不必大规模埋伏。”凌云鹤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裴远。”
“末将在!”
“你亲率一队最得力的好手,不必着公服,扮作贩夫走卒或落魄江湖客,提前半日潜入码头区域。重点控制那几处废弃的仓廒和制高点的望楼。”他手指在图上几点,“李河与王永年‘交手’之处,必在临水的那片开阔卸货场。尔等埋伏于周遭,听我号令行动。未有信号,便是刀架颈上,亦不可妄动。”
“遵命!”裴远抱拳,眼中战意燃起。
“另,”凌云鹤看向另一位头目,“你带两人,盯紧周府那处隐蔽侧门。一旦有可疑人员大批出动,或是有符合信使特征的人再现,同样即刻来报。”
“是!”
众人领命而去,值房内只剩凌云鹤与裴远。
裴远忍不住道:“大人,那李河……当真可信?若他临阵反水,或是与周显联手设下圈套……”
凌云鹤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破晓前的寒意。
“李河恨意是真,被利用的恼怒也是真。他与周显,已无合作之基。然其人心性已被仇恨侵蚀大半,行事偏激,不可全信。故此番布局,实则一石三鸟。”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其一,若李河依计而行,周显派员监视并欲灭口,则人赃并获,可擒杀周显爪牙,获取直接证供。其二,若李河虚与委蛇,实则仍想亲手杀王永年,我等埋伏在场,可阻其行凶,擒拿李河,亦能逼问周显罪证。其三……”
他微微一顿,声音更低:“若此局本就是周显看破李河动摇,将计就计,欲借此机会将李河与我们一网打尽……那来的,就绝不会只是几个监视灭口的爪牙。正好,可窥其背后究竟还藏着多少力量。”
裴远心中一凛,顿时明了此局之险,亦明了凌云鹤思虑之深。这已不仅是查案,更是双方心智与实力的正面碰撞。
“末将明白了!定不负大人所托!”
“去吧。万事小心,周显经营多年,麾下必有死士能人,绝非易与之辈。”凌云鹤叮嘱道,将一枚小小的铜制令牌递给裴远,“若有突发变故,可凭此令调动附近巡城兵马司的人手,但非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是!”
裴远接过令牌,郑重收好,转身大步离去,甲叶微响,旋即消失在走廊尽头。
凌云鹤独自留在值房内,重新合上窗户。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布满案卷的墙壁上。
他走到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临摹的河道图和碑文抄录上。黄河浊浪,滔天罪孽,无数冤魂的哭嚎仿佛穿透纸背,呼啸而来。而这一切,即将在京城这昏暗的码头一角,迎来一个阶段性的了结。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缓缓写下四个字:
“依计行事。”
这是给李河的最后确认,也将是抛出的最终鱼饵。
窗外,天色渐明,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云层,预示着今日必非晴日。一场围绕阴谋与正义、复仇与律法的围猎,已在无声无息中,张开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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