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涛陷在沙发里,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连动一动指尖都觉得费劲。布艺沙发的凹陷处积着层薄灰 —— 自打离开公司,这屋子就跟着他一起没了生气,半个月没好好打扫过了。天花板中央悬着的吊灯,金属支架的纹路里卡着絮状的灰,开久了会发出细碎的嗡鸣,像只被困住的飞虫,在死寂的客厅里徒劳地撞来撞去。
他盯着那盏灯,视线渐渐模糊。突然,许梓涵的脸毫无预兆地跳出来 —— 大学时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总爱把球鞋塞在床底,半夜里偷偷摸出卤味和他分食,毕业散伙饭上抱着他哭,说以后要一起创业。
去年许梓涵结婚,娶了个叫静子的日本姑娘,婚礼视频里,他穿着黑色礼服,给新娘戴戒指时手都在抖,眼里却亮得能映出整个宴会厅的灯。鲁晓帆后来跟他说,小两口在横滨租了带小院的房子,周末会去镰仓看海,静子还会做抹茶蛋糕,每次视频都要给他们炫耀。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催缴物业费的短信。张博涛叹了口气,伸手摸过手机,指纹解锁时,屏幕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通讯录里 “许梓涵” 三个字安安静静躺着,他指尖悬了半天,终于还是按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海浪声先涌过来,混着远处电车进站的鸣笛,还有静子温柔的日语叮嘱。“博涛?稀客啊!” 许梓涵的声音裹着海风的潮气,笑意从听筒里漫出来,像晒过太阳的被子,暖得让人鼻头发酸,“我跟静子在东京呢,樱花刚谢没几天,涩谷的街道上还铺着一层粉白花瓣,踩上去软乎乎的,风一吹就飘得满身都是,美炸了!”
“东京?” 张博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木头的纹路硌着指腹,有点疼,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想象着许梓涵说的画面:干净的柏油路上落满樱花,穿校服的女孩提着书包走过,花瓣粘在她的发梢,居酒屋的红灯笼在街角亮着,暖光里飘着烤秋刀鱼的香气。那是和他此刻完全不同的世界 —— 他这里只有灰蒙蒙的窗、堆在角落的纸箱,还有散不去的焦虑,像一层湿冷的雾,裹得他喘不过气。
“是啊!你来不来?” 许梓涵的声音更兴奋了,像怕他拒绝,“我带你去银座喝清酒,那家店的老板是静子的叔叔,酒是自己酿的,后劲足但不辣喉;再去浅草寺求签,听说那边的签特别灵,去年我求了支‘大吉’,没多久就遇到静子了!保准你把那些破事全忘光,比在家闷着强一百倍!”
张博涛没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那头的海浪声。许梓涵还在絮絮叨叨,说静子昨天做了关东煮,汤里放了昆布,鲜得能掉眉毛;说他们昨天去了新宿御苑,草坪上还有没谢尽的樱花,拍了好多照片。张博涛听着,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点弧度,挂电话时,他听见自己说:“好,我去。”
挂了电话,方才还带着点人声的客厅瞬间跌回死寂,只剩冰箱制冷的嗡鸣在空气里低低盘旋,像根扯不断的细线,缠在耳边。张博涛深吸口气,撑着沙发扶手慢慢坐直身子 —— 指尖扫过茶几上积的薄灰时,他忽然动了收拾的念头。起身将散落的文件归拢进抽屉,把空了的外卖盒扔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擦了擦蒙尘的桌面,动作慢慢的,没什么章法,却让这冷清的屋子,总算透出点活气来。
他想起鲁晓帆的妻子在出入境管理局工作,之前鲁晓帆总说,办护照找她准没错。他立刻拨了鲁晓帆的电话,那头的大嗓门差点震破他的耳膜:“哟,张博涛?你终于肯出来透气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堆破纸里埋一辈子呢!早该去东京浪了,让梓涵好好带你玩玩,把晦气全冲了!”
鲁晓帆的妻子王慧娟,性子温吞,说话总带着股软和劲儿。张博涛攥着材料找过去时,她正埋首整理文件,指尖划过纸张的动作轻缓又利落。见他递来表格,王慧娟抬眼笑了笑,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晓帆早跟我提过你,材料都齐整,不用多等,一周就能来拿护照。”
走出出入境管理局的门,恰好有缕阳光挣开云层,轻轻落在他肩上,暖融融的温度顺着布料渗进皮肤。张博涛抬手碰了碰那片暖意,心里头压了许久的沉郁似也散了些,忽然就生出点盼头 —— 或许,真能借着这趟路,好好从头开始。
护照下来那天,他去取的时候,王慧娟还笑着叮嘱:“东京现在还挺凉,记得带件薄外套。” 他握着深蓝色的护照本,指尖划过封面的国徽,心里像揣了颗不安分的石子,既期待又慌。签证代办机构的小姑娘声音甜得发腻,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她笑盈盈的样子:“张先生,您的材料特别齐全,一周就能出签,到时候我给您寄过去。”
他看着签证申请表上 “目的地” 一栏的 “日本”,笔尖停顿了很久才落下。那两个字落在纸上,像一道咒语,他盯着看了半天,忽然觉得,或许这个陌生的国家,真能把他从这摊烂泥里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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