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给家里打电话。爸爸的肾不好，常年吃的药一盒就要三百多；妈妈的高血压时好时坏，上个月刚住院花了五千。他每个月寄回去两千，爸妈总说“够了够了，你在外面别委屈自己“。现在要让他们拿钱买房？张博涛用力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湿意。
接下来的几天，张博涛像丢了魂。开会时盯着 PPT发愣，写报告时把“投资“写成“投机“，连领导叫他都没听见。中午在公司楼下散步，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晃到了街心公园。
李师傅正坐在长椅上抽烟，见他过来，往旁边挪了挪：“小张，咋愁眉苦脸的？“李师傅是公司的保洁，山东人，说话直来直去，却总透着股实在劲儿。
张博涛在他身边坐下，没说话，先叹了口气。烟瘾上来了，他摸出烟盒，发现是空的。李师傅递过来一根“红塔山“，帮他点上：“有啥心事，说说？说不定我这老头子能给你出出主意。“
烟雾呛得张博涛咳了两声，他望着远处嬉闹的孩子，把买房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他掐灭烟头，声音发闷：“我知道阿姨是为菲菲好，可我刚毕业一年，一个月工资扣了社保房租，能攒下的就几千块。首付还差着十几万，这钱从哪儿来啊？“
李师傅磕了磕烟灰，慢悠悠地说：“我闺女结婚时，我也跟男方要了彩礼和房子。你猜为啥？“他没等张博涛回答，自己接下去，“不是图钱，是图个踏实。我那闺女从小没受过苦，要是嫁个连窝都没有的，今天搬明天挪，受了委屈都没个地方哭。做父母的，不就盼着孩子安稳吗？“
张博涛点点头：“我懂，可我...“
“懂就好。“李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懂不代表没办法。你呀，一是得跟家里合计合计，就算凑不够，也让老人知道你的难处；二是得去见见人家父母，别光让菲菲在中间传话。你得让他们看见你的诚意，你的打算，让他们觉得这小伙子靠得住，值得等。“
烟蒂在脚下碾成碎末，张博涛望着李师傅眼角的皱纹，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点。“谢谢您李师傅，我知道该咋做了。“
晚上下班，张博涛在出租屋里给家里打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接着是妈妈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喂？博涛？“
“妈，您最近身体咋样？“张博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好着呢，你爸今天还去地里摘了豆角。“妈妈的声音顿了顿，“你呢？工作忙不忙？别总熬夜。“
“不忙，妈。“张博涛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我...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你说。“
“我处了个女朋友，“他咽了口唾沫，喉头发紧，“她妈妈说，结婚前得在北京买套房。“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隐约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说：“哦，这样啊。“
“妈，我知道咱家难，“张博涛的声音开始发颤，“我不该跟您说这个，可我实在...“
“傻孩子，“妈妈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买房子是正经事，哪能不说？我和你爸商量下，给你凑点。“
“别！“张博涛猛地提高声音，“妈，您别跟我爸说！他身体不好，不能操心！咱家啥情况我知道，这钱我不借了，房子...房子不买了！“
“胡说！“妈妈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哪能说不买就不买？你甭管了，我和你爸想办法。当年供你上大学，就是盼着你能在北京扎根，现在有机会，咋能退缩？“
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张博涛耳朵疼。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黑暗，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他想起小时候，他把腿摔了爸爸背着他走了十几里路去看病，裤脚沾满泥；想起妈妈把攒了半年的零钱塞进他书包，说“在学校别省着吃“；想起毕业那天，爸妈站在火车站，头发白了大半，却笑着说“我们在家挺好“。
他在这座城市摸爬滚打这么久，拼尽全力想站稳脚跟，可连一套房子的首付都凑不齐。如今，竟还要让一身病痛的爸妈为他这般劳心费神——想到这儿，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张博涛捂住脸，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得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都这么大了还要拖累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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