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珠子响过之后,空气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我还没来得及把斩天机收回肩上,眼角余光就瞥见苏红袖身子一晃,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她一只手死死按住颈间玉坠,指节泛白,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抬起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个动作,熟得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就像小时候司徒明发现我偷懒时,总会先摸头再敲戒尺。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往前半步,剑尖垂地,划出一道浅痕。
她没答话,只是猛地抬头,瞳孔已经散开,嘴里吐出几个字:“襁……褓……师父……”声音不像她自己在说,倒像是有人借她的嘴念经。
话音未落,那枚挂了二十年的玉坠“啪”地裂开,一块巴掌大的布片飘了出来,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我伸手接住,指尖刚碰上去,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就钻进了鼻腔。
这布——
和当铺地窖里那块一模一样。
我盯着它看了两息,喉咙动了动,低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眼神空茫,嘴唇抖着:“我不记得……可我记得冷,特别冷。天上在下雨,不是水,是灰。有人抱着我跑,怀里很暖……他唱了一句歌,就一句。”
我屏住呼吸。
她喃喃道:“‘小冤家,莫哭啼,欠的债,师父替你记……’”
我耳朵嗡的一声。
那是老道士哄我睡觉的调子。
唯一的区别是,他从没叫我“小冤家”。
苏红袖突然抬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陈无咎,你知不知道?我梦里的那个孩子……是你!可我也……也是你!”
我没挣脱,任她抓着,只觉左耳后的胎记开始发烫,像是有火苗顺着骨头往心口爬。
她喘了口气,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我不是妖族选出来的花魁……我是被人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婴孩。他们把我扔在乱葬岗,说我是‘咎’字命格,克亲克师克天地。可有个人来了,背着个葫芦,右腿是木头的,他抱起我就走,还说——”
“说啥?”我嗓音有点哑。
“说:‘这娃儿哭得响,将来一定不赖账。’”
我愣住。
老道士临走前塞给我的最后一块桃酥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你不赖账**。
可我一直以为那是笑话。
苏红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软了下去。我一把扶住她肩膀,她靠在我臂弯里,玉坠碎成粉末,随风飘散。而那块布片,竟自己飘了起来,贴在我的心口,像认主似的不动了。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传来一声笑。
轻,短,带着点鼻音,像个孩子在玩捉迷藏时憋不住的偷笑。
我抬头,看见夜无痕站在裂隙边缘,银发披散,右眼的琉璃瞳正在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猩红的眼球。他没动,也没靠近,只是看着我们,嘴角翘着,可那笑根本没到眼里。
“哈哈哈……”他又笑了一声,这次声音变了,沙哑得像磨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握紧斩天机,没说话。
他抬起手,指着我和苏红袖之间那块布片:“你们还记得吗?万年前那一战,七剑共主持剑立于焚天阵眼,身后跪着三个影子——一个断臂,一个蒙眼,一个……抱着襁褓。”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去:“他说:‘此局若败,因果重织,诸位皆为棋子,唯愿来世,不再相残。’”
我心头一震。
他继续道:“然后他割开自己的命格,将善念封入婴儿,恶念化作风暴,灵守轮回——可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他猛然抬头,血泪从右眼淌下:“**我们都是他造出来的!**”
空气凝固了。
“司徒明是他的剑灵分身,赵无锋是他斩出去的战魂,苏红袖是他用残魄养的命种……而我?”他咧嘴一笑,牙齿全是黑的,“我是他亲手剜出来的‘悔’!是他后悔提剑那一刻,生出的影子!”
我听得脊背发凉。
他却不笑了,反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我以为我是要毁了他的作品……可到头来,我才是他最失败的那一笔。”
话音落下,他闭上眼,站得笔直,像是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从我身后升起。
归墟剑灵的虚影缓缓浮现,右臂几乎全成了星尘,只剩半片琉璃镜挂在额前,微弱地闪着。他没看我,也没看苏红袖,只盯着夜无痕,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
掌心浮现出一道古老符文,像是用星辰拼成的锁链。
“最后一击。”他声音极轻,却穿透整个裂隙,“不是为了镇压你,是为了让你……能安睡一回。”
夜无痕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居然笑了:“行啊,老伙计,这一笔,算你写得明白。”
符文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正中夜无痕胸口。没有爆炸,没有嘶吼,只有一圈涟漪般的光晕扩散开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渐渐凝成一座透明的光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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