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剑的手一紧,归墟剑顺着赵无锋心口又往下沉了半寸。他没叫,只是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老当铺的门轴被强行推开。
可这一沉,反倒让脑子里乱窜的记忆安分了些。
刚才那些画面——我在柜台打盹、他在战场砍人;我数铜板算账,他举罗盘镇龙脉——全搅在一起,差点把我神魂都撕碎。现在倒好,痛感一上来,反而清醒了。
“别松手。”他还搭在我手背上,指尖沾着他自己的金血,黏糊糊的。
“谁要松。”我咬牙,“你都快散成渣了,我不抓牢点,回头算账找谁去?”
话是这么说,可意识深处那股拉扯劲儿还在。我的记忆软绵绵的,带着茶渍和算盘珠子的味道;他的却硬邦邦,全是铁锈和断骨声。两股东西撞来撞去,像两个不熟的伙计非得共用一张床。
我闭眼,嘴里默念:“一退六二五,三下五除二……”
师父教的算盘口诀,当年说是防走火入魔,我一直当笑话听。现在才发现,这破调子居然真能压住心火。
一句接一句,市井味十足的数字绕着脑袋转圈,渐渐把那些血腥战场、天门祭坛的影像往外推。等我再睁眼,脑子总算清亮了些。
就在这时,归墟剑鞘忽然颤了一下。
一道影子从里面浮出来,青衫,戴半片琉璃镜,手里还捏着把算盘。
司徒明。
但不是活的,也不是魂,更像是一缕被剑记住的声音。
他站在祭坛边缘,右眼的镜片闪了闪,映出一幅画面:万年前,一个穿黑袍的人站在七剑环绕的高台上,手起剑落,把自己劈成两半。空中飘着一句话——
“双生不可共存,唯有一灭,方得太平。”
我盯着那画面,冷笑:“所以你是来让我杀他的?”
司徒明没动,也没说话。
过了几息,他镜片里的画面突然变了。
还是那个高台,但时间往后推了些。老道士背着褡裢晃进来,蹲在襁褓前,伸手戳了戳婴儿的脸,嘀咕了一句:
“这次,我要他们学会共存。”
我心头一震。
原来师父早就改了规矩。
我抬头看向司徒明的残影:“听见没?你家主子临走前留的话,比你背的天条管用。”
司徒明静了一瞬,镜片微动,像是在笑。
然后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账本页角:“若你敢走无人走过的路……归墟,随你。”
说完,身影如烟散去,只剩那把算盘虚浮半空,滴溜溜转了一圈,啪地合上,砸进石缝里。
我没愣神,因为几乎在同一刻,头顶传来一阵怪响。
不是雷,也不是风。
是爪子刮石头的声音,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
夜无痕站在祭坛最高处,银发乱舞,红绳铜铃叮当乱响。他张开双臂,像是在主持一场大戏。
“三千凶兽傀儡,听令!”他吼得像个唱戏的花脸,“给我把这对‘一体两面’撕成八瓣!”
话音未落,祭坛四周裂开无数缝隙,黑影钻出,全是些不该长腿的玩意儿——蛇身驼头、鹰翅人脸、牛角蜘蛛肚,每一只眼里都嵌着块碎琉璃,闪着和夜无痕右眼一样的光。
它们扑上来的时候,苏红袖动了。
她没救我,也没帮夜无痕。
九条尾巴猛地展开,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四肢,把我死死绑在地上。她的脸凑近,玉坠贴着我胸口,烫得像刚出炉的铁牌。
“杀了他。”她低声说,嗓音软得像哄孩子,“只要你拔出那把剑,顺势刺进他心口,你就能完整。不用再梦见斩天河,不用再被噩梦惊醒。你就能……回家。”
我看着她。
她眼神不像是在劝,倒像是在求。
可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选择,是夜无痕塞进去的话。
我闭上眼,不去看那些冲过来的怪物,也不去看她脸上挣扎的表情。
只在意识里说了一句:“你不是我的罪,我是你的救赎。”
这话没出口,但我知道赵无锋听见了。
因为他那只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紧接着,归墟剑嗡地一震。
整把剑的锈皮哗啦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剑身,上面浮现出一道纹路——和我左耳后那块胎记一模一样。
剑意扩散,一圈金光从剑尖荡开,把扑到近前的几只凶兽炸成黑灰。
更奇怪的是,赵无锋身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居然开始缓缓收拢。金光不再外泄,呼吸也稳了下来。
我们没合一,但某种东西连上了。
就像两把原本不合拍的算盘,终于打得同一个节拍。
夜无痕脸色变了。
他站在高处,嘴还咧着,可眼睛已经拧成一团。那串铜铃越响越急,像是他自己都压不住心跳。
“不可能!”他吼,“你们只能活一个!这是天道定的!”
我没理他。
睁开眼,看着苏红袖:“松手吧,狐狸。”
她没动。
“你不信我能扛住?”我笑了下,“那你问问你脖子上的玉坠,它抖不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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