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顺着鞋底往上爬,那行血字“你迟到了”还没散去,我就把它踩进了泥里。断尺还插在星光路尽头,微微震颤,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丢下。我弯腰拔出来,掌心一热,胎记又开始发烫,不是疼,是催命似的提醒——跟当年师父掐着我后颈往剑谱上按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没回头,也不敢想司徒明最后那句“别回头”。往前走就是了,账本上写过,欠的债,迟早要还。
河道尽头是个漩涡状的入口,黑水在里面打转,泛着暗红光晕,像煮沸的血。我刚迈出一步,耳边忽然响起算盘声——不是地窖里的那种闷响,是当铺清晨开张前,司徒明用铜钱敲柜台三下的节奏。
啪、啪、啪。
三声落定,眼前景象一变。我不是站在河图上了,而是踩在青州城南老街的石板路上。头顶是熟悉的屋檐,门楣上挂着块破匾:“无咎斋”。
幻觉?可这味道太真了。陈年墨香混着铁锈,还有我昨儿泡坏的半盏茶留在柜角的馊味。
我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疼。不是梦。
再睁眼,还是那条街。可我知道,我已经不在外面了。这里是皇陵入口,是血脉和钥匙共同指向的地方。
我摸出耳垂上的缺角铜钱,贴在胸口。它烫得能烙肉。
往前走。穿过牌匾底下,脚下一沉,地面塌陷。
没摔。我落在一条狭窄的岩道里,头顶压着厚重的石穹。前方有光,微弱却稳定,像有人在尽头点了一盏油灯。
走了约莫百步,岩道豁然开朗。赵无锋就站在那儿,黑甲未卸,手里攥着青铜罗盘,指针疯了一样乱转,最后“咔”地一声,死死钉在正北偏西五度。
他抬头看见我,眉头都没动一下:“你从冥狱爬出来的?”
“借道。”我说,“顺路。”
他冷笑:“你身上那股星尘味还没散干净。司徒明呢?”
我没答。答了也没用。有些事,说了反而更累。
他盯着我看了两息,忽然把罗盘往前一递:“你来碰。”
我不懂。
“碰!”他吼了一声,声音在岩洞里撞出回音,“这玩意儿自从你进当铺那天就开始抖,现在快炸了!你不碰,难道等它自己开花?”
我叹了口气,伸手过去。
指尖刚触到罗盘边缘,血玉珏突然从怀里窜出来,像活物般飞向罗盘。两者相撞,没有碎裂,反而熔在一起,金属流淌,纹路重组,最后凝成一面暗红色的新罗盘,表面浮着一圈扭曲的符文,中央缓缓浮现一个图案——一盏燃烧的灯笼,灯焰呈人形,底下写着两个古篆:
**明灯会**。
赵无锋脸色变了:“这是……禁咒组织的标记。百年前被七剑共主亲手剿灭。”
我扯了扯嘴角:“看来人家没死透。”
话音未落,罗盘自行转动,指向岩壁尽头一道巨石门。门高九丈,通体漆黑,表面刻满倒写的符文,每一笔都像是用刀背刮出来的,反着光,看得人眼晕。
“这门不能硬开。”赵无锋低声道,“反向因果阵,谁破谁替天受劫。”
我点点头,走向石门。
“你干什么?”他拦住我。
“开门。”
“你知道后果?”
“知道。”我抬起右手,按在门心一处凹槽上,“但我家账房就在里面,总不能让客人站着等。”
他愣住。
胎记猛地一跳,凹槽里浮现出一枚印记——半枚缺角铜钱,和我耳垂上的一模一样。
我笑了:“自家门,自家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认。”
七柄锈剑同时震动,从背后齐齐飞出,在空中排成北斗之形。我深吸一口气,掌心凝聚剑气,顺着血脉一路冲上指尖。
一掌劈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声轻叹般的“咔”,像是老木门轴终于松动。石门从中裂开,尘雾弥漫,缓缓向两侧退去。
雾散后,我和赵无锋同时僵住。
里面不是什么金殿玉阶,也不是阴森墓室。
是一间账房。
青砖铺地,榆木柜台,墙角药炉还冒着热气,炉上小砂锅咕嘟咕嘟炖着不知名的药材。墙上挂满账本,最显眼那本封皮磨损严重,边角卷起,正是我平日用来记赊账的那本。
连我搁在抽屉外头的半块桃酥都在——只不过干瘪发霉,像是放了十年。
赵无锋一步跨进去,刚碰到算盘珠子,整个人就被弹了回来,摔在地上。
“有障。”他抹了把嘴角,“整间屋子被封住了,东西看着真,实则是影子。”
我慢慢走进去,脚步落在地上,居然有回声。不像木板,倒像踩在钟壁内侧。
走到柜台前,我拿起那本旧账本,翻开第一页。
空白。
再翻,还是空白。
直到最后一页,才看到一滴干涸的血迹,形状歪歪扭扭,像极了一个“咎”字。
我放下账本,抬头。
梁上挂着一盏油灯,灯芯忽明忽暗。刚才那三声算盘响,就是从这儿传下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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