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不再砸人。
我坐在城隍庙的残墙根上,背靠着一块裂开的石碑,七柄锈剑横在膝前。刚才那股抽魂似的劲儿总算退了,可脖子上的胎记还烫得像刚从火里捞出来。赵无锋站得远了些,没再靠近,手里攥着他的青铜罗盘,指针死死咬住南方不动。
我低头看掌心。
那截断尺躺在血污里,半边刻着星河纹路,另一半空着,像是被谁硬生生掰断的。司徒明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门开,我就回不去了。”
现在他真没了影,只剩这把破尺子,和耳垂上那枚缺角铜钱时不时轻颤一下,像是在应和什么。
我没动。
先调息。安魂诀第三式走完三遍,胸口那团乱糟糟的气息才慢慢顺下来。指尖蘸了点颈侧渗出的血,在湿漉漉的地砖上重新画归墟剑阵的雏形。一笔一划都慢,生怕错半个弧度。
画完最后一勾,我把断尺贴上了眉心。
冷。
不是冰的那种冷,是深井底下千年石壁渗出来的寒气,顺着天灵盖一路灌进骨头缝里。经脉像被无数细针扎着,疼得我想甩手扔了它。
但我没松。
“你要么碎我神魂,要么给我真相。”我咬牙,“来啊。”
话音落,眼前一黑。
不是昏过去,是记忆自己冲了出来。
十六岁生日那天夜里,当铺后院。
我正蹲在古井边上啃桃酥,师父坐在我旁边,右腿的木肢支在地上。天上没星,可他腰间的葫芦突然自己浮了起来,表面泛起一圈圈黑波,像里面有东西要爬出来。
我问他怎么了。
他没答,只抬头看了眼北方天空,眉头拧成疙瘩。然后猛地起身,一把将我拎起来就往悬崖边拖。
我记得自己挣扎,喊疼,骂他疯了。可就在他把我推出去那一瞬,眼角余光扫到葫芦内部——腐蚀黑水旋转着,竟拼出了一个倒悬的星图,指向南面皇陵方向。
我还想再看,风就卷住了我,整个人坠入深渊。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手里的断尺嗡嗡直震,星河纹路亮了一瞬,又暗下去。
难怪当年他非要把我推下去。
不是避劫,是拦东西。那葫芦人的方位,和现在一样——北转南,逆地脉而行。而今三十三重天虚影重现,黑水自动成北斗状,分明是在呼应当年那场未完成的封印。
我缓缓收手,把断尺攥紧。
这时,赵无锋走了过来,靴子踩在积水里,声音不大,却每一步都像踩在算盘珠上。
“罗盘锁死了。”他说,“三日后,皇陵地脉必裂。镇魂司要提前布防,你最好别装聋作哑。”
我没抬头,只用算盘轻轻敲了三下柜台边缘。
咚、咚、咚。
这是我和司徒明之间的暗号,二十年来只有我们懂。若是他还在,听见这三声,必定会冷笑一声,说我又偷懒了。
赵无锋没反应。
他只是站着,眼神有点飘,不像撒谎,倒像是……被什么压着不敢说全。
我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去布防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办。”
“你还打算在这破庙耗到什么时候?”他皱眉,“皇陵一旦崩塌,整个青州都会沉进冥狱裂缝!”
“所以我不会去皇陵。”我说,“至少现在不去。”
他愣住。
我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泥水,七柄锈剑哗啦一响,齐齐震鸣。我把断尺塞进怀里,顺手摸了摸耳坠的铜钱——它刚才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要先回当铺。”我转身往外走,“有些账,得自己亲自算清楚。”
赵无锋跟了几步,又停下:“你到底在查什么?”
我没回头:“查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我跳崖。”
外面雨小了,街面泛着青灰的光。我沿着窄巷往回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实。身后传来他离开的声音,罗盘指针依旧指向南,可我知道,真正的危机不在那边。
在脚下。
回到当铺,门没关严,风一吹就晃。我跨进去,反手落闩。柜台上的账本还是摊开的,茶渍浸透纸页,像一朵枯了的墨梅。我懒得管它,径直走向主屋。
七柄锈剑归位,插回墙角铁架。它们还在微微发烫,尤其是第七柄,剑柄上的“归墟”二字隐约有银光流动。
我坐下,取出黑水葫芦。
它安静得很,可当我把断尺靠近它时,葫芦口的黑液突然旋动起来,一圈一圈,竟又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和记忆里那一夜一模一样。
“戌时三刻,星移南斗。”我低声念着账本旧页上的批注,“原来不是时辰错了,是方向反了。”
当年师父推我下崖,是为了让我避开北来的劫煞。如今劫煞南返,直扑皇陵,说明当初那一击,并未彻底封死。
而能操控这种级别的因果逆转的人……
我不敢想下去。
手指摩挲着断尺的裂口,忽然发现内侧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弯弯曲曲,像是一段密码。我眯眼细看,竟是用古篆写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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