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蓝蜘蛛"网吧的霓虹灯牌,在雨中闪烁,投下病态的蓝色光晕。
柯景阳心里烦闷,一点睡意都没有,就来到蓝蜘蛛网吧,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泡面、汗臭和电子设备,发热的浑浊空气。柜台后面,一个左臂纹满K线图的男人,正用义眼盯着三块显示器,一块显示监控画面,一块跑着股票行情,最后一块是,某款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死亡回放。
"哟,稀客。"阿泰头也不抬,机械义眼发出细微的嗡鸣,"这不是‘金叉战神’吗?"
柯景阳心里很无语:我什么时候?多了个“金叉战神”的外号。他
他用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包夜,最里面那台。"
"37号机,键盘的W键有点卡。"阿泰甩过一张上网卡,"顺便,你欠我两顿饭钱。"
37号机位,在网吧最深处,紧挨着配电箱。这是柯景阳大学时代,就习惯的位置——隐蔽,安静,插座接触不良,但网速奇快。他开机时,屏幕映出自己憔悴的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像具行尸走肉。
Steam自动登录,弹出一条三周前的聊天记录:
2020年03月15 日23:17时,
[老张]:速来新月科技!金叉+放量突破!
[柯景阳]:全仓了
他猛地关闭对话框。
游戏库里的《CS:GO》图标上积了层灰。上次登录还是暴跌前夜,他和老张组队打竞技赛,那家伙一边爆头,一边喊"炒股就像打狙击,要快准狠!"。现在想来,老张的每一句话,都像精心设计的陷阱。
"喂。金叉战神。"
一罐冰可乐,突然砸在键盘上。阿泰拖着把转椅,在他旁边坐下,义眼在昏暗环境中,泛着红光:"听说你被,新月科技埋了?"
柯景阳听了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拉开易拉罐,气泡嘶嘶作响:"现在全城都知道了吧。"
"比你想的精彩,给你看个有起的。"阿泰突然俯身,在键盘上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主显示器闪了闪,跳出一个,加密聊天室窗口。
群名称:[新月资本-操盘手3组]
最后消息:2020年04月3 日14:55时
[组长]:散户接盘完毕,明日开始第二波杀跌
[成员A]:媒体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组长]:财经头条已买,配合季报亏损
柯景阳的瞳孔,骤然收缩。消息日期是停牌前一天——正是老张信誓旦旦说"主力洗盘结束"的时候。
"这、这......怎么弄的?"
"别问来源。"阿泰的义眼焦距微微调整,"你只需要知道,你们营业部那个老张,上个月在这个群,领了八千块‘推广费’。"
显示器冷光下,聊天记录像毒蛇吐信:
[组长]:@全体成员 论坛马甲本周任务
吹捧"军工AI"概念
2. 攻击质疑财务的ID
3. 重点维护股吧热度
柯景阳的胃部绞痛起来,越看心里越难受。这些ID他太熟悉了——"冲涨停敢死队价值投资之王K线捕手",正是这些人,在停牌前疯狂唱多。
"庄家标准流程。"阿泰用指甲敲击屏幕,"吸筹三个月,拉升两周,出货三天。"他调出新月科技的周线图,用红笔圈出三个区域:
2019年12月到2020年2月:股价横盘震荡,成交量间歇放大——"庄家暗中吸筹"
2. 2020年3月1日到3月15日:连续阳线突破前高,媒体开始报道"军工AI"概念——"拉升吸引跟风盘"
3. 2020年3月16日到3月20日:高位放量下跌,同时股吧出现"黄金坑洗盘"等言论——"出货完成"
"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阿泰突然放大,最后一天的龙虎榜,"看这个。"
卖出金额第一名:新月证券杭州路营业部
卖出金额第二名:机构专用
柯景阳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杭州路营业部——正是老张工作的地方。
"别急动,坐下。"阿泰按住他肩膀,"教你点有用的。"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
新月科技高管减持记录
2020年3月1日:董事长亲属减持200万股
2020年3月5日:财务总监减持50万股
2020年3月10日:监事会主席减持30万股
"记住,当公司自己人都在跑,"阿泰的义眼,闪过一道冷光,"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 “是凭你的脸更帅吗?”
听了阿泰说的话,柯景阳在心里是,一万个悔恨,恨自己太傻了。
凌晨四点,柯景阳盯着,阿泰给他的U盘。里面存着:
1. 新月科技近三年,关联交易清单
2. 主要股东质押明细
3. 某私募基金,分仓账户截图
"这些东西......"
"值两顿饭钱。”“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两顿饭钱先欠着吧。"阿泰重新戴上耳机,"对了,王叔让我转告你,明天早上九点,到营业部储藏室找他。"
柯景阳猛地抬头:"你认识王叔?"
阿泰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他摘下左眼的义眼,露出空洞的眼眶——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1998年5月 新月信托 勿忘"
"现在,"他把义眼装回去,发出咔哒轻响,"滚吧,我要打排位了。"
柯景阳走出网吧时,雨已经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早班公交车,碾过积水路面。他摸出手机,翻到林小雨的对话框,输入信息,然后又删除,连续写了好几次,最终只发了一句:
"找到些东西,可能对维权有用。"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
小雨:我爸说,证监局信访处窗口,第三个工作人员姓陈。
晨光中,柯景阳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破土而出。那不是希望——至少不完全是。更像是某种冰冷的、尖锐的觉悟,像阿泰的义眼,像王叔瘸腿上的疤痕,像小雨父亲,空荡荡的裤管。
他握紧U盘,走向第一班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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