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的曼谷,潮热像一张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栀子花的甜香从素万那普机场的玻璃门里涌进来。周明远推着行李车走出到达口,金属把手被体温焐得发烫,车筐里的物件却透着股妥帖的熟悉 —— 那个装着三条鎏金金鱼的玻璃缸稳稳立在角落,缸壁贴着层薄雾,能看见鱼鳍在水里轻轻扫过水草;旁边叠着个银灰色折叠钓竿,竿梢还缠着去年在开原鱼塘用剩的细线,这是他出发前特意翻出来的,总觉得带着家乡的水味,钓异国的鱼也能多份底气。
束从轩的语音从手机里飘出来,背景里混着长尾船突突的马达声和隐约的泰语吆喝:“明远,先别管工作,曼谷的烟火气藏在水上呢,找个船夫带你去湄南河转两圈,钓条罗非鱼当晚饭。” 周明远笑着摁了回复键,指尖刚触到屏幕,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taxi”,转头看见辆漆成亮绿色的 tuk-tuk 车停在路边,车身像从热带雨林里摘出来的一片嫩叶,车篷边缘挂着串茉莉花环,白色花瓣被潮热的空气浸得发软,每晃一下就飘出一缕清甜,混着司机身上淡淡的香茅皂味。
“先生,去哪里?”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格子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佛牌,说话时露出两排整齐的牙,眼角堆着笑。周明远报出酒店名字,把行李车往车后斗推时,司机连忙伸手帮忙,手指触到玻璃缸时特意放轻了动作:“哦,金鱼!很漂亮的鱼,湄南河的水也养得活。” 他边说边从车座底下摸出块蓝白格子的布,铺在行李车下方,“路有点颠,垫着不容易晃。”
tuk-tuk 车驶出机场高速时,街景像幅流动的热带画卷慢慢展开。起初是成片的现代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路边的广告牌上印着泰文和英文,偶尔能看见熟悉的连锁品牌 logo;拐进市区后,高楼渐渐变成了两层的传统木屋,红色的瓦檐翘得老高,屋檐下挂着串成串的芭蕉和菠萝,有的门口摆着矮矮的佛龛,供着小小的佛像,佛龛前的香插在装满米的瓷碗里,青烟细细地飘向天空。
路过一家露天小吃摊时,司机特意放慢了车速:“这是曼谷最好吃的冬阴功汤,先生要尝尝吗?” 摊位前的铁锅冒着白汽,摊主正用长勺搅动锅里的汤,柠檬叶和香茅的气味顺着风飘进车里,带着点辛辣的鲜。周明远摇了摇头,指了指车筐里的钓竿:“先去河边钓鱼,回来再吃。” 司机笑着点头,踩下油门时,车载收音机里飘出泰语情歌,旋律软软的,混着车轮碾过柏油路的 “沙沙” 声,倒让这异乡的路多了份温柔。
酒店选在湄南河沿岸的老街区,白色的建筑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间开着细碎的紫色小花。推开房间阳台门的瞬间,周明远先把玻璃缸放在了阳台的石桌上 —— 石桌被雨水冲刷得光滑,桌角还雕着小小的莲花纹。他蹲下来,指尖蘸了点缸里的水,温度比开原的井水暖些,金鱼似乎也适应了,正围着水草慢悠悠地转。抬头时,湄南河的景色正好撞进眼里:河水是淡绿色的,能看见水下细碎的水草在随波摆动,偶尔有小鱼游过,尾鳍划开水面留下细细的纹路;远处郑王庙的尖顶镀着晨光,金箔似的反光落在河面上,碎成一片跳动的星子;长尾船一艘接一艘地从河面划过,船娘的花头巾在风里飘着,有的是亮黄色,有的是玫红色,像撒在绿绸缎上的彩色纽扣。
“先生,要租船钓鱼吗?” 楼下传来喊声,周明远低头看见个穿棕色蓑衣的船夫,正举着竹篓朝他挥手,竹篓里装着刚捞上来的河虾,青灰色的虾壳泛着光,虾须还在轻轻颤动。他抓起折叠钓竿往楼下跑,凉鞋踩过酒店庭院的草地时,露水沾在鞋底,凉丝丝的,惊得几只白鹭扑棱着翅膀从草坪飞起,掠过河面时,翅膀尖碰了下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水质软,钓罗非鱼得用本地的红蚯蚓。” 船夫把他引到一艘长尾船边,船身是深棕色的,船头绑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蚯蚓罐和鱼篓。周明远刚坐稳,就看见岸边卖早点的摊位前,一个穿蓝色布衫的华侨阿婆正朝他招手,手里举着个竹编鱼篓,篓沿还挂着串茉莉花环,和 tuk-tuk 车上的那串很像。“小伙子,东北来的吧?” 阿婆踩着石阶走下来,声音里带着点闽南腔,“上次老乡鸡那伙人来,也在这儿钓了条三斤重的罗非鱼,用我的蚯蚓钓的。” 她把鱼篓递过来,“这个给你装鱼,比塑料篓透气,鱼不容易死。”
周明远接过鱼篓,指尖触到竹编的纹路,粗糙却扎实,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他刚把蚯蚓挂在鱼钩上,远处就传来咚咚的舂击声,像有人在反复敲着石臼。顺着声音望去,一艘卖青木瓜沙拉的小船正朝这边划来,船娘戴着顶宽边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的笑。她的船上摆着个大大的石臼,手里握着根粗木槌,正反复舂着木瓜丝,鱼露、柠檬和小米辣的气味顺着河风飘过来,先是淡淡的酸,接着是辛辣,最后又绕回一点鲜,勾得人舌尖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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