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 25 日,午时二刻,骡马市大街岔口
徐金戈跳下车的瞬间,军用皮鞋踩碎结冰的血渍,发出清脆的裂响。他反手将最后两枚手榴弹扯下腰间,指尖划过粗糙的木柄 —— 这是杨秋萍牺牲前留给她的,弹身还刻着细小的 “戈” 字。装甲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车灯刺破薄雾,在砖墙上投下狰狞的光影。
“往煤市街跑!那儿胡同窄,装甲车进不去!” 徐金戈朝着洋车消失的方向吼完,突然转身冲向相反方向。他故意将驳壳枪往空中连开三枪,枪声在天桥的嘈杂声里撕开一道口子,混着卖艺的锣鼓、小贩的吆喝,织成乱世特有的交响。三个日军步兵从装甲车里跳下来,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像极了当年刺杀杨秋萍的刽子手。
徐金戈矮身钻进胡同,青砖墙上的弹孔擦着他的耳际飞过。他突然想起罗梦云曾说过的话:“北平的胡同是天然的迷宫,每块砖都藏着活路。” 脚腕突然传来剧痛 —— 昨夜翻墙时划伤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裤管渗出来,在雪地上滴出一串暗红的点。他咬着牙拐进死胡同,身后的日军已追至巷口,刺刀的反光映在他眼里。
午时三刻,前门外煤市街
文三儿蹬着洋车狂奔,车轴发出 “吱呀” 的哀鸣,像要散架一般。段小楼靠在车板上,用布条死死勒住流血的手腕,棉袍上的血痂蹭在日军大衣上,晕开深色的印记。他突然抓住周明远的胳膊,声音因失血而发颤:“花猫儿那孩子…… 上次泄密是被肖建彪逼的,他娘还在三合帮手里当佣人。”
周明远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触到怀里花猫儿的尸体,少年胸口的血洞还在渗着寒气。他想起刑场上那声微弱的道歉,想起花猫儿颤抖的菜刀,突然明白这乱世里没有纯粹的善恶 —— 就像二顺子那样的小贩,被逼到绝路也敢用通条刺向日军。车突然拐过街角,差点撞上卖茶汤的小摊,瓷碗摔碎的声响里,小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哀嚎。
方景林突然指着前方:“快看!那是万盛轩戏楼的布棚!” 只见竹杆挑着的破布棚子下,几个艺人正收拾摔跤的跤衣,布棚上补着各色补丁,连孩子的尿布都露在外面。他跳下车亮出伪警证,对着艺人喊:“日军抓抗联,借你们的中幡用用!” 一个穿短打的汉子犹豫着递过中幡,那杆子比人还高,顶端挂着褪色的绸带。
未时初,城郊破庙
破庙的供桌积着厚厚的灰尘,方景林正用随身携带的电台发报,电键敲击声在空荡的庙里回荡。周明远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将花猫儿的尸体放在干草上,脱下自己的棉袄盖在他身上 —— 少年的脸冻得发白,睫毛上还凝着霜花,像只是睡着了。段小楼靠在柱子上,摸着怀里捡回的断弦月琴,琴身上的血渍已冻硬,触感粗糙如砂纸。
“密报发出去了?” 周明远的声音沙哑,指尖还残留着鲜血的温度。方景林点点头,关掉电台时突然皱起眉:“刚才收到总部回电,犬养平斋死前早有后手,北平特务机关派了佐佐木雄一接手情报网。” 他从警服口袋里掏出张揉皱的纸,上面画着枚刻着 “古月轩” 款识的瓷片,“这是他的信物,此人伪装成古玩商,常去琉璃厂聚宝阁,据说还策反了我们的人。”
周明远心头一紧,想起之前截获的情报里多次提到 “古月轩” 标记,当时只当是普通暗号。段小楼突然插话:“聚宝阁的东家沈吉甫我认识,前两年还请我去唱过堂会,听说跟新民会走得很近。” 他摩挲着月琴上的裂痕,“那人看着文质彬彬,眼神里藏着狠劲,上次唱完戏,我见他偷偷给日军翻译官塞过东西。”
文三儿突然从破庙门口跑进来,棉帽上沾着雪:“外面…… 外面有动静!像是日军的巡逻队!” 周明远猛地抓起枪,段小楼也撑着柱子站起来,断弦月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握着最后的武器。破庙的门被风吹得 “哐当” 作响,外面传来日军的吆喝声,夹杂着翻译官的谄媚腔调。
未时二刻,破庙后院
方景林突然扯下伪警帽,露出里面的短发:“我去引开他们,就说追查逃犯。” 他将警棍塞进周明远手里,“这根棍子里藏着铁丝,万一被抓能开锁。” 周明远刚要拒绝,就见方景林已推开后院门,故意将警帽扔在显眼处,脚步声渐渐远去。
段小楼突然指着墙角的地窖口:“快下去!这是以前戏班藏戏服的地方!” 周明远掀开盖在地窖上的石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他先将花猫儿的尸体抱下去,又扶着段小楼跳进去,文三儿最后一个钻进来,刚要盖石板,突然看见远处的浓烟 —— 是徐金戈引开的装甲车,在煤市街炸响了。
地窖里的寒气刺骨,段小楼突然笑了,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想当年在天桥万盛轩唱戏,冬天八面透风,比这地窖还冷。” 他摸着断弦月琴,突然哼起《定军山》,唱腔沙哑却有力,混着地窖的滴水声,竟有种悲壮的清亮。周明远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想起徐金戈的背影,想起花猫儿的眼泪,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 佐佐木雄一的出现,意味着犬养平斋的情报网根本没被摧毁,背后说不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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