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 年 2 月 23 日,晨时七刻
腊月的北风裹着永定河沉积的细沙,像无数枚生锈的钢针刮擦着哈德门城楼斑驳的砖瓦。周明远蜷缩在墙根的阴影里,棉鞋下的冻土早已冻得梆硬,膝盖因长久蹲伏而失去知觉。三辆蒙着帆布的日军粮车碾过结冰的路面,车辙里漏下的谷粒刚落地,十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就扑了上去。一位老妪抢到半把碎谷,却被壮汉生生拽住头发拖行三尺,积雪上拖出蜿蜒的血痕。日军推行的粮食管制已满三月,所谓 "共和面" 里掺着石子、锯末与发馊的麸皮,60 岁以上老人连领粮资格都没有。昨夜的风雪又在城墙下堆积出三具僵硬的躯体,最年幼的那个孩子仍保持着伸手抓握的姿势。
"周先生,方警官让我给您带话!" 文三儿拉着洋车跌跌撞撞跑来,棉帽檐结着寸长的冰棱,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成霜花。他警惕地瞥了眼巡逻的日军,从棉袄内袋掏出张揉皱的戏票:"新民会后天办堂会,请段老板唱《铁笼山》,肖建彪的三合帮要借机给日本人献粮。方警官说这票能进后台,明晚戌时开戏,粮车酉时就会运到戏园后院。" 戏票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不知是哪具尸体口袋里翻出的遗物。
周明远指尖摩挲着戏票上 "广德楼" 的烫金字样,忽然摸到背面凹凸不平的刻痕 —— 是用钢笔尖匆忙刻下的 "军械夹层" 四个字。半月前的记忆突然翻涌:2 月 8 日深夜,地下交通站传来的密报显示,浪人装扮的犬养平斋潜入北平,正通过新民会收集八路军粮道情报。此时方景林穿着警服缓步走来,皮鞋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方景林抬手整了整帽檐,帽徽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 这正是他们约定的 "粮车藏械" 暗号,与昨晚电台里 "核查军火动向" 的指令完全吻合。
2 月 24 日,酉时二刻
广德楼后台弥漫着刺鼻的煤油味,昏黄的灯光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段小楼正在勾脸,胭脂盒里的红色颜料已干涸结块,笔尖蘸着唾沫才勉强晕开。他忽然压低声音:"下午申时,肖建彪的人在笠原商社搬东西,花猫儿跟我透口风,说木箱上印着 ' 满洲工业株式会社 ',那些粮车的车轴比寻常粗两寸,肯定藏着重武器。" 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微微抽搐,那是去年被孙金发用刀划伤的痕迹。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陆中庸摇着折扇踱进来,绸缎马褂上绣着金线蝙蝠,身后跟着满脸横肉的肖建彪,腰间驳壳枪套因长期拔枪磨损得发亮。"段老板可得卖力气唱," 肖建彪重重拍在段小楼肩头,震得胭脂笔 "啪嗒" 掉在妆台上,"明晚天皇特使的人要来观戏,砸了场子,你这戏班子就别想在北平立足。" 他说话时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生蒜的辛辣。
戌时初,戏开场前一刻
周明远扮成送水杂役,借着暮色溜往后院。刚翻过墙头,就撞见蹲在阴影里的徐金戈。对方正用铜钱在砖墙上刻着暗号,月光照亮他脸上新添的刀疤 —— 那是上月在天津码头留下的。"犬养平斋在阁楼发报," 徐金戈压低声音,远处传来《铁笼山》的锣鼓声,"粮车夹层里是捷克式轻机枪,酉时五刻已清点完毕,得在他们移交前动手。"
话音未落,提着灯笼的花猫儿突然出现。看见周明远的瞬间,他手里的灯笼剧烈晃动,煤油洒在青砖上燃起幽蓝火苗:"彪爷说亥时要杀个 ' 日本贵客 ' 祭粮车,让我在这儿望风......" 阁楼方向突然传来规律的 "滴滴" 声,与去年神乐署截获的日军特高课发报频率完全一致。周明远立刻掏出银元塞进花猫儿掌心:"去把肖建彪引开,就说粮车漏油了。"
就在这时,戏园里突然爆发出异常响亮的喝彩声。段小楼的唱腔陡然拔高三个音阶,唱词里暗藏的 "云遮月" 暗号格外清晰 —— 这是提前两刻钟的险情预警。徐金戈猛地拽住周明远衣领:"有内鬼!快撤!" 但周明远已经摸出藏在鞋底的雷管,引线在寒风中簌簌燃烧。
亥时一刻
阁楼木门被徐金戈一脚踹开,木屑纷飞中,犬养平斋正将密报塞进壁炉。这个穿着和服的浪人突然暴起,袖中短刀直刺周明远咽喉。徐金戈的枪响与周明远投掷雷管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爆炸声震碎窗棂的瞬间,肖建彪的怒吼穿透硝烟:"给我追!抓活的赏十块大洋!"
两人押着俘虏冲进巷子,文三儿的洋车早已候在暗处。车座下的手枪轮廓清晰可见,文三儿边跑边喊:"方警官在西直门接应!岗哨都换成自己人了!" 身后枪声大作,流弹擦着周明远耳际飞过,在砖墙上留下焦黑的弹孔。
亥时三刻,西直门城墙下
方景林正与伪警察激烈争执,警棍与佩刀碰撞出刺耳声响。见周明远等人出现,他猛地扯下警帽甩向空中:"快从水道走!肖建彪的人堵住了前门!" 就在众人准备跳下城墙时,肖建彪带着二十多个混混举着火把追来,砍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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