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的北平冷得能冻裂水缸,缸沿结着半指厚的冰棱,一碰就簌簌掉渣。大栅栏胡同的积雪被日军巡逻车碾成暗灰色冰壳,踩上去发出 “咯吱 —— 咯吱” 的脆响,像极了暗处窥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扎耳。周明远缩在同和车行的板车下,脊背贴着冰凉的车底铁板,怀里揣着块用粗布裹着的怀表 —— 表芯还带着体温,指针正稳稳指向凌晨两点,距离与根据地交通员老郑接头,只剩十分钟。可巷口突然多了两盏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在雪地上扫来扫去,连墙角冻住的老鼠洞都照得透亮,没留半分藏身的阴影。
文三儿裹着件露棉絮的旧棉袄,蹲在车旁假装修理车轴,手里的铁扳手被攥得指节泛青,连掌心的老茧都绷得发紧。“刚才看见宪兵队牵了两条军犬,” 他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哈出的白气刚飘到嘴边就冻成了细霜,“黑背,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听说能闻出三天前的煤渣味 —— 咱们藏的怀表,别被它嗅着。”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尖利得像钝刀刮过铁皮,刺破了寒夜的沉寂。周明远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匕首,刀鞘上缠的旧布条已磨得起毛,刚才藏怀表时,表链不小心勾住布条,此刻腰间还留着道浅浅的红痕,一碰就疼。
探照灯的光柱突然 “咔嗒” 停在板车上,周明远瞬间屏住呼吸,将身体往车底更深处缩。车底的积雪化了又冻,细碎的冰碴子嵌进粗布短褂,硌得后背火辣辣地疼,可他连指尖都不敢动 —— 日军的皮靴声越来越近,“啪嗒、啪嗒” 踩在冰壳上,军犬的喘息声就在车旁,温热的鼻息透过车底缝隙喷在脚踝上,带着雪地冻土的腥气,激得人汗毛倒竖。“这破车怎么挡在这儿?” 日军士兵的中文带着大阪腔,磕磕绊绊像嚼着没煮熟的豆子,军靴狠狠踢了踢车轮,铁板发出 “哐当” 的闷响。周明远的心跳骤然加快,怀里的怀表仿佛也跟着发烫,表针走动的 “滴答、滴答” 声,像敲在心脏上,每一声都怕被日军的耳朵捕捉到。
文三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故意将扳手 “当啷” 扔在雪地上,弯腰去捡时,趁机将车旁的煤渣往军犬方向扫:“太君恕罪!这车轴冻住了,我正修着呢,耽误您巡逻了!” 煤渣溅在军犬鼻子上,它被呛得直打喷嚏,爪子在雪地上刨出浅坑。日军士兵骂了句 “八嘎”,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头,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你的良民证,拿出来!” 文三儿的脸色瞬间惨白,手忙脚乱地摸向棉袄内袋 —— 他的良民证上周明远帮他改了出生日期,墨迹虽用茶水浸过做旧,可一旦被翻来覆去查,准会露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传来 “砰” 的一声枪响,是方景林按约定在远处制造混乱。日军士兵骂了句,牵着军犬往枪响的方向跑,探照灯的光柱也跟着移走,终于放过了板车下的周明远。他松了口气,刚要从车底爬出来,却看见远处有个黑影踉跄着往这边跑 —— 是老郑!他的棉袍下摆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灰毛衣,冻得发紫的手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显然是突破日军关卡时受了伤。
“日军在路口设了卡,查得严!” 老郑跑到板车旁,喘得胸口起伏,每说一句话都带着血沫,“电台零件在这儿,必须天亮前送到砖窑组装 —— 晚了,根据地就收不到‘清剿预警’了!” 油纸包刚递到周明远手里,远处的犬吠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还混着日军的叫喊声:“抓住那个共党!别让他跑了!” 老郑脸色一变,猛地推了周明远一把:“我引开他们,你快往菜窖跑!记住,砖窑的同志……” 话没说完,他就转身往反方向跑,棉袍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道悲壮的印记。
周明远握紧油纸包,往砖窑方向狂奔。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他踩得凌乱,可军犬的叫声却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见日军士兵的脚步声就在身后五十步远,“啪嗒” 的皮靴声像追魂的鼓点。怀里的油纸包硌得胸口发疼,里面的真空管、电线都是根据地急需的 —— 要是被抢走,北平地下情报网就会瘫痪,砖窑的同志也会暴露在日军的清剿里。他突然想起文三儿白天说的话,砖窑附近有个废弃菜窖,于是猛地拐向岔路,往菜窖方向跑。
菜窖的入口被积雪埋了大半,周明远用匕首挖开雪堆,锋利的刀刃刮着冻土,“咯吱” 作响。钻进菜窖的瞬间,他赶紧用木板盖住入口,刚压上积雪,就听见军犬的叫声在窖口响起,爪子刨雪的 “沙沙” 声清晰可闻,仿佛下一秒就要刨开木板。他靠在冰冷的窖壁上,掏出油纸包,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打开 —— 里面的零件用红绳绑得整齐,还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迹被汗水浸得模糊:“日军下周清剿砖窑,速转移。” 一笔一画都透着匆忙,显然是老郑在逃跑时仓促写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