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公府的后园。
邢岫烟所居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却听不到一丝喜气,只有压抑的脚步声和滚水沸腾的咕嘟声。
产房的门紧紧闭着。
那扇门,像是一道隔开了生与死的界碑。
门外,廊檐下,站满了人。
林黛玉一张脸白得透明,扶着紫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青。她强自镇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丫鬟婆子们烧水,备参汤,但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
妙玉站在她身侧,闭着眼,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只是那越念越快的佛号,显出她此刻的心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甄英莲早已哭得六神无主,蹲在墙角,将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被暴雨淋透了的小兽,浑身都在发抖。
贾迎春和尤二姐、尤三姐挤在一起,面无人色,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扇门,仿佛已经被吓掉了魂。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门内撕裂而出。
林黛玉的身体,也重重地晃了一下。
“吱呀——”
房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一个接生婆子满手满身是血地冲了出来,脸上全是汗水和惊恐,一出门就“噗通”一声跪倒在林黛玉面前。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岫烟奶奶她……她血崩了!”
“孩子……孩子胎位不正,卡住了,这……这怕是……怕是只能保一个了!”
血崩!
保一个!
这几个字,像是一柄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女人的心上。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林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保大,还是保小?
这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都根本不是一个需要问出口的问题。
子嗣,尤其是国公府的第一个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妾室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接生婆子见林黛玉迟迟不语,急得满头大汗,磕头如捣蒜。
“夫人!您快下令吧!再晚……再晚就两个都保不住了啊!”
林黛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那满地鲜血,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白日里邢岫烟抚着肚子,满脸幸福憧憬的模样。
那也是一条命啊。
一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会羞涩,会说体己话的姐妹。
“阿弥陀佛……”妙玉睁开了眼,眼圈通红,声音沙哑。
她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林黛玉,看着那婆子,一字一句地问。
“若是保小,大人……可能活?”
婆子面露难色,支吾道:“这个……小人不敢担保,血崩之症,九死一生……但若要保住小爷,就必须用虎狼之药催产,到时候……大人怕是……”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林黛玉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满院的慌乱。
“国公爷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院中的下人们,如同见到了主心骨,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冯渊一身玄色公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直接从衙门里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公文的墨香与外间的寒气。他的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有些阴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扫了一眼,便将眼前这幅混乱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面色惨白的林黛玉,看到了跪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婆子,也看到了角落里那些惊惧的女人。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一切嘈杂。
接生婆子连滚带爬地挪到冯渊面前,将刚才的话,又用更快的语速重复了一遍。
“……求国公爷示下!是保大,还是保小?”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林黛玉紧张地看着冯渊,手心全是冷汗。她怕,她怕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那个最符合世家利益,却也最冷酷无情的答案。
尤二姐更是吓得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冯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保大人。”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接生婆子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
冯渊的眼神,冷了下来。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
那几个婆子连忙冲回了产房,再不敢有半句废话。
房门,再次重重关上。
院子里,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黛玉怔怔地看着冯渊,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妙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祖保佑。”
尤二姐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着冯渊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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