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蘅芜苑。
冬日午后的光,透过糊着银红蝉翼纱的窗棂。
屋里,一盆银霜炭烧得正旺。
薛宝钗坐在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前,面前摊着一卷前人诗稿。
近日贾府甚是清静,连爱热闹的贾母安静了下来。
贾宝玉被贾政拉去应酬,不曾来扰她。
她一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里的狼毫,却久久没有落下。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书页上,实则早已飘远。
那笔尖,在另一张雪浪笺上,悄悄地,勾勒着。
先是眉,如出鞘的利剑。
再是眼,像藏着风雪的寒潭。
然后是鼻梁,挺直如山脊。
最后是唇,紧抿着,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她画得很慢,很专注,仿佛要将那张脸,刻进骨子里
突然,
“好姐姐,在想哪家的美少年呢,这么出神?”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薛宝钗吓了一跳,她慌忙将那张纸压在臂下,回头嗔道:“你这促狭鬼,走路怎么也没个声响!”
林黛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绣梅的掐腰小袄,越发显得身姿袅娜,弱柳扶风。
她拿帕子掩着嘴,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上下打量着薛宝钗。
“我瞧姐姐这脸,红得倒比那胭脂还艳。莫不是,真被我这呆子说中了心事?”
“胡说!”薛宝钗伸手去拧她的脸颊,“再乱嚼舌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哎哟,姐姐饶命!”
林黛玉笑着躲开,身子一偏,眼尖地瞥见了那压在臂下的纸。
她眼波流转,故作惊奇。
“这是什么宝贝,藏得这么严实?快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说着,便伸手去抢。
薛宝钗哪里肯依,两位青春美丽少女顿时笑闹作一团。
林黛玉身子灵活,绕到薛宝钗身后,伸手一抽,便将那张雪浪笺抢到了手里。
“让我瞧瞧,是哪位公子的墨宝,值得姐姐这般珍重。”
“别!”薛宝钗羞红脸哀求一声。
她展开纸,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
纸上,没有诗文。
只有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笔法生疏,却画得极用心。
那张脸,她从未见过。
不似宝玉那般精致温润,也不同于贾琏、贾蓉的风流俊俏。
那是一种带着风霜的,充满力量感的英挺。
“这是……谁?”林黛玉抬起头,看着薛宝钗,眼神里满是探究。
薛宝钗的耳朵都早红透了。
她一把夺回那张纸,飞快地揉成一团,藏进袖中。
“不过是随手涂鸦罢了。”
林黛玉看着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她挨着薛宝钗坐下,拉着她的手,轻声叹道。
“姐姐,你素来是最稳重端庄的,何曾有过这般女儿态。”
“这人,究竟是谁?竟能乱了姐姐的心。”
薛宝钗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丝绦。
良久,她才幽幽地开口。
“不,只是一个……救过我性命的恩人。”
她的声音很轻,呢喃。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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