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落得悄无声息。
庭院里的翠竹被压弯了腰,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卧房里,炭盆烧得暖意融融。
邢岫烟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做着针线,为冯渊缝制一件冬衣的领口。
英莲则跪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匣子五色丝线。
“这天越发冷了,夜里睡着,被子可还暖和?”邢岫烟的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活计,声音却很轻柔。
英莲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手里的丝线险些缠在一起。
“回姨娘,暖……暖和的。”
她不敢抬头,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响起了夜里那些声音。
那床榻有节奏的晃动,那压抑又婉转的吟哦,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
初时,她只觉得不适。
后来,是羞臊得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可如今,那声音听得久了,竟像一根细细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生出些莫名的,让她自己都心惊的痒意。
她会忍不住去想,那扇围屏后面,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邢岫烟见她脸红,只当她是害羞,便笑了笑。
“你这丫头,脸皮子倒薄。”
她放下针线,拉过英莲的手。
那小手冰凉,像是没焐热的玉。
“这府里人少,我只拿你当亲妹妹待。”
“你这么美丽的人儿,说不准那天爷就把你收了。”
“有什么缺的,只管同我说。”
英莲抬起头,看着邢岫烟那双温和的眼睛,心里一暖,眼眶也跟着热了。
“姨娘……”
“叫姐姐。”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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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的靶场,积雪被清扫干净。
周梧将一张牛皮靶子立在百步之外,靶心用红漆画了个铜钱大小的圆。
“小子,看好了。”
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
弓拉满月,弦响箭出。
那箭矢“嗖”地一声,破空而去,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冯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抽箭,搭弓。
他的动作,已经没有了初学时的生涩。
手臂的肌肉,在每一次拉弦时,都绷成坚硬的石块。
“咻!”
箭矢离弦,带着一股狠厉的风声,钉在了靶心旁边。
“不错。”周梧点了点头,“力道够了,准头也够了。可还差了点东西。”
“差了什么?”
“杀气。”周梧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箭,是死的。你的敌人可不是死的。”
“你不是想射中靶子。”
“你是想杀了它。”
冯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没了平日的沉静,只剩下狼一般的凶光。
他再次拉开弓。
这一次,他瞄准的不再是靶子。
而是靶子后方,一棵老松树上,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寒鸦。
“咻!”
鸦啼戛然而止。
那只黑色的鸟,像一块石头,直挺挺地从树上掉了下来,一支羽箭,贯穿了它的脖子。
周梧的眼睛,亮了。
“哈哈哈!好!好小子!”
“你这股劲,天生就适合当个神射手!”
自那以后,冯渊练箭愈发勤了。
冬去春来,他射落的飞鸟,猎杀的走兽,不计其数。
他时常将打来的野味,在府中设宴,遍请金陵城中的官吏、举子、富商。
酒酣耳热之际,众人便要他露上一手。
冯渊也不推辞,挽弓搭箭,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渐渐的,金陵城里便传开了一个名号。
“小后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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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冯渊又在城中有名的“一品楼”设宴。
请的,是金陵府衙里几位相熟的官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的年轻公子,笑着走了进来。
“冯兄!原来你在此处!”
冯渊抬眼看去,微微一怔。
“甄兄?”
来人正是当初在杭州西湖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甄宝开。
“冯兄,别来无恙啊。”甄宝开拱手笑道,随即又引着身后的两人。
“我来为冯兄引荐。这位,是在下家父。”
一个五十岁上下,面容儒雅,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对冯渊点了点头。
此人虽穿着便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官威,却藏不住。
想必,便是那江南织造,兼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甄应嘉了。
“这位,是在下舍弟,宝玉。”
冯渊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些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箭袖,外面罩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颈上挂着个金麒麟,腰间坠着块碧莹莹的玉佩。
整个人,像个瓷娃娃,精致,却也脆弱。
冯渊心中一动。
甄宝玉。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脑海里,却勾勒出另一个“宝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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