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嘹亮的军号声刺破戈壁的寂静,也唤醒了沉睡的基地。
苏婉宁随着号声利落起身,军绿色的被子被叠成标准的豆腐块。用限量供应的清水快速洗漱后,她便与明玉一同汇入前往食堂的人流。
早餐通常是小米粥、馒头和一小碟咸菜,她总是吃得很快,心思早已飞向了计算室。
白天,她几乎全部泡在计算室和那座被称为“智库”的平房里。
计算室里弥漫着纸张、墨水和老旧机器散热的气息,她的工作台总是被成沓的演算纸和数据表格占据,计算尺和不同颜色的绘图笔是她最亲密的战友。
而在“智库”——
那个存放着大量国内外技术资料和珍贵文献的平房——她则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在知识的海洋里汲取养分,常常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夜晚,当大部分宿舍熄灯后,才是她真正拥抱“星河”的时刻。
她常常申请在机房值守,利用这宝贵的、无人争抢的机时,进行大规模轨道仿真。
庞大的计算机组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指示灯如呼吸般明灭,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独占这台“宝贝”,将脑海中的模型付诸实践,看着模拟的卫星轨迹在输出设备上缓缓绘制出来。
偶尔在数据输出的间隙,她会走到机房外稍作喘息。
戈壁滩的夜空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银河如练,繁星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她总会下意识地仰起头,在璀璨的星海中寻找最亮的那几颗,想象着顾淮是否也在同一片星空下站岗。
夜风带着寒意拂过她的面颊,她会不自觉地抬起手腕,轻轻摩挲着那块上海牌手表。
冰凉的金属表壳下,秒针稳健地跳动,仿佛与远方他的心共振。这份无声的思念,便在这浩瀚的星夜下,悄然转化为她眼底更坚定的光芒和前行的动力。
每一天,都在号声中开始,在星光下暂歇。
周而复始,简单、艰苦,却因梦想与思念,而充满了沉甸甸的充实感。
江南的秋雨缠绵不绝,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林南燕抱着厚重的参考书走出图书馆,细雨打湿了她的额发。
同行的师姐犹豫再三,还是将一份折叠整齐的军区内部通讯报塞进她手里,语气小心翼翼:
“南燕,婉宁的那个军官男朋友,就是经常在校门口等她的那位……你看看,报道上是不是他。”
林南燕在廊檐下展开报纸。
头版下方,《淬火成钢:记某部侦察尖兵顾淮的成长之路》的标题赫然在目,署名“孟晚晴”三个字格外醒目。
报道文笔流畅,生动刻画了顾淮从士兵到指挥员的成长历程。但字里行间那些“知情人”的叙述,却让林南燕微微蹙眉——
“共同成长的战友”
“军区大院里共同奔跑”
“熟悉他的朋友透露”
……
这些若即若离的措辞,既维持着官方报道应有的庄重,又隐隐透露出超越工作关系的熟稔。起初林南燕并未在意,只当是自己多心。
直到某天在爷爷家,她无意间瞥见报纸上的一张合影——照片中顾淮身旁站着一位神采飞扬的女记者。
虽然只是黑白影像,但那位记者望向顾淮的眼神里,分明流转着难以掩饰的倾慕与温柔。
林南燕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林南燕觉得作为好友,有必要替婉宁弄清真相。她不愿看到婉宁完成科研任务归来时,要面对任何关于顾淮的意外消息。
于是她开始动用自己的所有人脉关系,悄悄打听顾淮与孟晚晴的过往。
梁斌得知此事后,在回信中郑重写道: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认识几个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的朋友,关系很铁,我去找他们打听。”
夜色如墨,营地熄灯号早已响过。
顾淮靠在椅背上,指间的烟快要燃尽,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孟晚晴的归来,不仅仅是一个故人的出现,她是一把钥匙,粗暴地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属于整个青春时代的记忆闸门。
那是大院里的青梅竹马,是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热烈如火的红色身影。
他闭上眼,几乎能闻到军区大院里那棵老槐树的香气,能听到他们一群半大孩子追逐打闹的喧嚣。
而孟晚晴,永远是那群孩子里最扎眼的一个,漂亮、霸道、像个小太阳,理所当然地占据着他身边的位置。
他们的初恋,发生得顺理成章。
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在篮球场边她递过来的一瓶汽水,是并肩骑车回家时,被风吹起的她的裙角和发梢。
那个在梧桐树下的、带着青涩和冲动的初吻,唇齿间是夏夜的味道和她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气。
她是他所有关于“女性”和“爱情”的最初认知。
她陪他度过了最叛逆、最桀骜的岁月。他打架,她在一旁抱着他的外套;他挨了父亲的训斥跑出来,是她第一个找到他,陪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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