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离开后的第三天,苏婉宁正式将自己埋进了“天枢”项目的前期资料里。
崔教授给她的那叠泛黄文件,像一座沉默的山,横亘在她面前。
家里的小书房成了她的主战场,书桌上、地板上,到处铺满了演算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轨道力学公式和信号处理草图。
起初的进展是顺利的。
她凭借着扎实的基础,快速梳理着前人研究的脉络,像梳理一团纠缠的丝线,渐渐理出了几个清晰的线头。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智力上的愉悦,如同攀登者找到了一条看似可行的上山路径。
但很快,她撞上了一堵墙。
接连数日,苏婉宁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从晨光微熹到夜深人静。
摊开在书桌上的,是一个关于多级火箭载荷分配与轨道衔接的优化难题。
她尝试了所有经典的算法模型,可计算结果总是在两个核心指标间摇摆不定——要么推力效率达不到最优,要么轨道精度出现偏差。
这两个指标就像在拔河,顾此必然失彼。
姥姥每天把饭菜放在门口,总是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演算纸在书桌上越堆越高,废纸篓里塞满了揉皱的草稿。可那个关键的技术节点,依然纹丝不动地横亘在面前。
挫败感如同江南的梅雨,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里,浸透了她的每一寸思绪。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体会到“国家级重点项目”这七个字背后,究竟意味着怎样的重量。
与此同时,在东部某处连绵的群山深处,顾淮正经历着另一种形式的考验。
烈日将山石烤得滚烫,热浪在视野里扭曲蒸腾。他带领的侦察分队正在进行极限野外生存训练,每个人的水壶都严格配给,压缩干粮是唯一的食物来源。
昼夜交替间,白天的酷热与夜晚的严寒轮番考验着战士们的意志力。
他们的任务是穿越这片无人区,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指定坐标完成情报搜集。身体的疲惫尚能忍受,最难熬的是精神上的重压——无边的孤寂、对未知地形的警惕,还有模拟敌军无处不在的追踪。
在一次夜间急行军时,顾淮的小队险些与敌方巡逻队正面遭遇。
“隐蔽!”
他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匍匐在滚烫的砂石地上。
脚步声近在咫尺,碎石被军靴踩得嘎吱作响。顾淮屏住呼吸,敏锐的目光透过夜色紧盯着晃动的黑影,右手无声地按在了配枪上。
那一刻,死亡的阴影真实得令人窒息。
顾淮的身体紧贴着滚烫的地面,脑海中却异常清明。没有恐惧,只有几个画面清晰地闪过:
蔷薇花墙下苏婉宁等待他的身影,沉香阁照片里飞行员伯父坚毅的笑容,还有她靠在他肩头说"我们都在守护这片土地"时坚定的眼神。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的寒意。
他利落地打出几个战术手势,队员们立即会意,借着夜色与地形的掩护,如暗影般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队。
深夜,群山之上的星河格外璀璨。
顾淮靠着背囊值守第一班夜哨,仰望着满天星斗,不禁想起了苏婉宁。
此刻的她,想必还在书桌前与那些复杂的公式较量吧。他仿佛能看见她微蹙的眉头,轻咬着笔杆的专注侧脸。
那片属于科学的星空,同样深邃,同样需要有人去开拓。
他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宁静,不正是为了让她,以及千千万万个怀揣理想的人,能够安心地去探索属于他们的星辰大海吗?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小院,苏婉宁正经历着一个不眠之夜。
她又失败了。
一个新的算法模型在模拟运行到中期时再次崩溃。她推开满桌的纸张,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风冷却自己过热的大脑。
夏夜的风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夜空中有薄云,星辰显得有些朦胧。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淮。
他现在在哪儿?是否安全?
是否……
也看着同一片天空?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夜色里沉香阁沉默的轮廓上。
太姥爷周敬之,当年在那样一穷二白、战火纷飞的年代,是凭着怎样的信念,建立起那个“敬之研究室”的?
他面对的困难,恐怕比她现在要巨大千百倍吧?
他没有超级计算机,没有完善的实验设备,甚至没有安定的环境,但他依然坚持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还有沈宴之,他在驾驶着性能远逊于敌机的战机冲向敌人时,需要何等的勇气?
与他们相比,自己眼前的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苏婉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窗户。她重新回到书桌前,没有再去碰那个让她屡屡碰壁的复杂模型,而是翻开了最初、最基础的《航天器轨道力学》教材。
崔教授说得对,所有复杂问题都要回归本质。
她需要重新审视那些最基础的原理。也许,答案就藏在某个被忽略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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