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雾气来得快,去得也慢。刚过下午四点,乳白色的薄雾就已经从四面山坳里悄悄爬出来,缠绕在上马村的瓦房间、小路上。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和女人喊娃回家吃饭的吆喝声,在山谷里荡出回音。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王国发蹲在磨盘上,裹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外套,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后山的‘鬼打墙’,又回来喽。”
周围几个老汉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放你娘的屁。”李建国啐了一口,手里的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得啪啪响,“龟儿子少散播迷信。”
王国发急眼了,一跺脚从磨盘上跳下来:“我日你哥!骗你是你儿!张老五家那个二娃子,前天去后山采药,天擦黑才回来,整个人都吓傻了,问他啥子都晓得摇头,裤裆湿了一大片!”
“咋回事嘛?”旁边有人来了兴趣。
“说是看见个影子,没得头!”王国发见有人捧场,更加来劲,“一直在那棵老槐树下转圈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后来是闭着眼乱爬,才摸回来的。”
李建国冷哼一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扯卵蛋!我看是偷人家苞米,被守山的吓着喽。”
但当他走远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后山方向。那里,雾气正浓。
刘志强把最后一捆柴火扔进三轮车斗里,擦了把汗。他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在城里结了婚安了家,这次是带着城里媳妇回老家处理祖宅的。
老爷子去世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村里几个长辈催了好几次,让他回来做个决断。
“搞锤子哦,这么多破烂都要收拾。”
他媳妇林晓燕从屋里扭着腰走出来,一身名牌运动服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她嫌弃地瞥了眼满车斗的废旧家具,捏着鼻子:
“刘志强,我说你们家这祖宅直接卖了不行吗?非要回来收拾,这破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得,晚上解手还要用夜壶,老子真是受够了!”
刘志强讪笑着凑过去想搂媳妇的腰,被一巴掌拍开。
“龟儿子,别碰老子!一身的灰。”林晓燕瞪着他,“我就请了三天假,明天必须回去,这堆破烂你爱收拾自己收拾。”
“哎呀老婆,既来之则安之嘛。”刘志强嬉皮笑脸,“你看这山里的空气多好,在城里你想吸还吸不到呢。”
“吸你妈个逼!”林晓燕一脚踢在柴火上,“这鬼地方连个网络都没有,老子的王者荣耀都打不了,快憋疯了!”
小两口吵吵闹闹,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群山吞没。
山里天黑得早,尤其是被雾气笼罩的夜晚。不到七点,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只有风声穿过老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响声。
祖宅是老式的土木结构,堂屋正中央挂着刘志强爷爷的遗像,相框里的老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林晓燕每次经过都觉得脊背发凉,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早早钻进了二楼的卧室。
“刘志强,你龟儿子快点上来!”她冲着楼下喊道,“这破房子阴森森的,你舍得让老子一个人待着?”
“来了来了!”楼下传来刘志强的回应。
林晓燕坐在老式的雕花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只有一丝微弱的4G信号,连张图片都加载不出来。她气得想把手机扔了,又舍不得。
窗外,浓雾弥漫,连最近的一棵柿子树的轮廓都模糊了。突然,林晓燕眯起眼睛,似乎看到雾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心里一紧,凑近窗户玻璃往外看。除了雾,什么也没有。
“吓老子哦…”她拍拍胸口,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就在这时,二楼走廊传来脚步声——笃、笃、笃,很慢,很轻。
“刘志强你龟儿装神弄鬼搞啥子?”林晓燕以为是丈夫在恶作剧,没好气地骂道,“给老子滚进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但门没开。
“刘志强?”林晓燕提高声音。
没人回答。
突然,一种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那脚步声太轻了,不像是她那一百五十斤的丈夫能发出的。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猛地拉开房门。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在尽头闪烁。
“日你哥哦,真他妈邪门。”林晓燕骂了一句,心里发毛,赶紧关上门插上插销。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刘志强的声音:“晓燕,我收拾好了,这就上来!”
紧接着是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踏在木楼梯上,吱呀作响。
林晓燕长舒一口气,打开门,看见丈夫胖乎乎的脸从楼梯口冒出来。
“刚才是不是你在二楼走路?”她问。
刘志强一脸茫然:“没有啊,我刚从厨房上来。咋子了?”
林晓燕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深夜,林晓燕被一泡尿憋醒了。她推了推身边鼾声如雷的刘志强。
“起来,陪老子去茅房。”
刘志强翻了个身,嘟囔道:“用夜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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