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岭的秋天来得早,九月初,山风就带了凉意。稻田黄了,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远远望去像一片金色的海。村口那棵老槐树叶子半黄半绿,风一过,沙沙响。
李老栓蹲在槐树底下抽旱烟,眯眼看着远处山路上走来一行人。
“哟,这是谁家办事事?咋没听说?”旁边磨盘上坐着编筐的王二抬头问道。
那队伍约莫十来人,穿着红艳艳的衣裳,抬着顶红轿子,正沿着蜿蜒的山路朝村子走来。阳光照在红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这时候娶亲?不合规矩啊。”李老栓吐出烟圈,眉头皱起来。
槐树岭的规矩,九月不娶亲。老话讲“九婚穷,十婚孤”,九月结婚的新人,日子会越过越穷,十月更糟,要守寡。所以这地界儿的婚嫁,最迟不过八月末。
队伍越走越近,已经能看清抬轿人的模样。四个汉子穿着崭新的红褂子,步伐整齐得有些怪异。轿子前面有个吹唢呐的,腮帮子鼓得老圆,却听不见半点声响。
“邪门了,咋没声呢?”王二放下编一半的筐,站起身张望。
李老栓也站起来,烟杆垂在手里:“你看那轿子,轻飘飘的,不像坐了人。”
那红轿子随着抬轿人的步伐轻轻晃动,确实显得异常轻盈,仿佛只是顶空轿子。
队伍已经到了村口石碑处,眼看就要进村。这时才看清,那些穿红褂子的人,个个面色惨白,像是扑了厚厚的粉。他们目不斜视,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嘴角却统一地向上翘着,露出一种僵硬的笑容。
“我的娘...”王二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西头张老四吗?他前天刚没的!”
李老栓定睛一看,打头那个吹唢呐的,果然是张老四。他记得清楚,前天他还去帮忙入了殓,张老四得急病死的,脸煞白煞白。眼下这个“张老四”还是那张煞白的脸,却穿着红衣裳,鼓着腮帮子做吹唢呐状。
再看那几个抬轿的,竟也都是这几天附近村里过世的人!李老栓认得其中一个,是邻村马家屯的马老三,大前天被石头砸死的。
“鬼、鬼抬轿!”王二声音发颤,腿软得差点坐地上。
那队伍已经走到槐树下,无声无息。明明有十来个人走路,却听不到脚步声;明明吹着唢呐,却鸦雀无声。只有那顶红轿子随着动作轻微摇晃,轿帘随风摆动,偶尔露出里面一角——似乎坐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盖着红盖头。
李老栓壮着胆子往前一步,想看清轿子里是谁。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掀起了轿帘一角。他看见一双苍白的手交叠在膝上,指甲涂着鲜红的丹蔻。那双手他再熟悉不过——右手食指有道明显的疤痕,是他去年不小心用镰刀划到的。
“秀、秀娥?”李老栓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秀娥是他闺女,三天前进山采蘑菇,到现在没回来。村里人连着找了两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轿子里的新娘,分明就是他闺女秀娥!
队伍不停,径直穿过槐树下,朝着村西头去。李老栓愣了片刻,突然发疯似的追上去。
“秀娥!秀娥!”他喊着,伸手要去拉轿子。
诡异的是,他的手直接穿过了轿杆,像是摸到了一团空气。他不甘心,又去拉一个抬轿人的胳膊,同样抓了个空。那“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王二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只见李老栓在那队伍里徒劳地抓来抓去,活像戏台子上的丑角。但那情景一点也不可笑,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队伍保持着匀速前进,穿过村子中心。有几个村民出来看到,都吓得躲回屋里,门闩拉得砰砰响。有胆大的从窗缝往外看,认出那些“人”都是近期死去的熟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死人抬着活人闺女?不对,秀娥那样子,分明也不是活人了。
李老栓追着轿子,一路到了村西头一片老坟地。这里是槐树岭的祖坟地,埋着几十代先人。那队伍径直走进坟地,在一个新挖的坟坑前停下。
轿子缓缓落地。四个抬轿的“人”分立两侧,吹唢呐的也放下家伙,全都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微笑,一动不动站着。
李老栓扑到轿前,嘶声喊着:“秀娥!是你吗秀娥?”
轿帘无声掀开,新娘慢慢走出来。大红嫁衣绣着金线凤凰,红盖头遮住了脸。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新挖的坟坑,站定在边缘。
“秀娥,别过去!”李老栓想要上前拉住女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
新娘缓缓抬手,掀开了红盖头。
确实是秀娥的脸,但毫无血色,嘴唇却涂得鲜红。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看着前方,却没有焦点。最骇人的是,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清晰的紫黑色勒痕。
秀娥看着坟坑,嘴角慢慢向上扯,露出一个和那些抬轿人一模一样的僵硬笑容。然后她向前一倾,直直坠入坟坑中。
“不!”李老栓终于能动了,扑到坟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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