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蜿蜒的黑蛇爬过青石板。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照着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七十三岁的老汉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连村长见了他都要叫声"王叔"。
村尾这栋老宅住了三代人，土坯墙上的裂缝像老人手上的血管。老王头独居多年，老伴走得早，儿女都在城里安了家。他习惯了这种清净，直到最近村里开始不太平。
先是张寡妇家的芦花鸡一夜之间死了个精光，每只鸡脖子上都有两个小孔，血被吸得干干净净。接着李铁柱半夜起夜，看见田埂上站着个黑影，个头比常人高出半截，脑袋却小得不成比例。最邪门的是刘家小子，放学路上听见有人在他后脖颈吹气，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回家就发了三天高烧。
老王头磕了磕烟灰，望着菜园里新翻的土。昨天他在锄地时挖出个物件——半截指骨，灰白得像被火烧过，骨头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他没敢声张，悄悄用红布包了压在炕席底下。活了这么大岁数，他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
夜幕完全笼罩村庄时，老王头照例喝了二两烧酒。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土墙上摇晃，像无数伸长的指爪。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见菜园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篱笆。
"谁？"老王头摸出枕边的老手电。光束穿过窗纸，照见菜园里立着个黑影。那影子没有五官，却分明在"看"着他。老汉的手电"啪嗒"掉在地上，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第二天清晨，老王头发现菜园里的青菜全部蔫了，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篱笆上留着几道抓痕，深得能看见里头的竹纤维。他蹲下身，在抓痕附近发现几缕灰白色的纤维，摸上去又冷又硬，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
晌午时分，村里来了个收旧货的外乡人。那人穿着褪色的蓝布衫，推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车后架绑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老王头在村口小卖部买盐时碰见他，那人正用长满老茧的手摩挲着柜台上的搪瓷缸。
"老哥，家里有老物件要出手不？"外乡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老王头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老汉摇摇头快步离开，后脖颈的汗毛却竖了起来。走出十几步回头时，看见那外乡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家的方向，浑浊的眼珠在阳光下泛着古怪的灰白色。
当天夜里，老王头梦见自己站在菜园里。月光把一切照得惨白，泥土里慢慢伸出无数骨节分明的手。他想跑，双脚却像生了根。这时背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咀嚼脆骨。
老王头惊醒时，听见屋顶有东西在爬。瓦片被踩得"咯啦"作响，间或夹杂着类似动物舔舐的声音。他抄起门后的铁锹冲出屋子，月光下只见一道黑影正从房檐跃向老槐树，动作快得不似人类。
第二天村里炸开了锅。赵家的看门狗被发现在村口的老磨盘上，内脏不翼而飞，尸体却诡异地摆成跪拜的姿势。更骇人的是，狗嘴里塞满了灰白色的毛发，和菜园篱笆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老王头蹲在自家门槛上，旱烟抽得比往日都凶。晌午那会儿，他看见收旧货的外乡人推着自行车往后山去了，麻袋里不知装了啥，坠得车架直晃。老汉悄悄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后山有片乱葬岗，埋的多是无主孤坟。外乡人在一座塌了半边的荒坟前停下，从麻袋里掏出个黑乎乎的物件。老王头躲在老松树后，看见那人把东西塞进坟窟窿，然后跪下来开始磕头，每磕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咚"声。
太阳快落山时，外乡人才推车下山。老王头等他走远，壮着胆子凑近那座荒坟。坟前的泥土上有新鲜的手印，指节比常人长出一截。更让他心惊的是，坟窟窿里隐约可见半截棺材板，上面用红漆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他挖到的那截指骨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回村路上，老王头的布鞋沾满了泥。路过村口土地庙时，他发现供桌上的香炉倒了，香灰撒成个奇怪的形状，像是被什么动物踩过。正要弯腰扶正香炉，突然听见庙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磨牙。
"谁在那儿？"老王头攥紧铁锹。回应他的是一阵急促的爬行声，转眼消失在暮色中。土地庙后的杂草丛里，留着串奇怪的脚印——前深后浅，像是用脚尖走路的人留下的。
当夜村里召开紧急会议。老王头把那截指骨交给村长看，白炽灯下，骨头上的符号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村里最年长的吴婆婆一见就变了脸色，说这是几十年前后山那个疯道士画的镇邪符。
"那道士专收无主尸骨，说是要炼什么'骨丹'。"吴婆婆的银镯子在油灯下直晃，"后来村里接连死人，大家把他赶进了后山，再没见出来，几个月后，村民发现了他的尸骸，于是请了和尚超度，把他埋了。"
正说着，祠堂的窗户突然"砰"地关上。供桌上的蜡烛齐刷刷熄灭，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等重新点灯时，人们发现那截指骨不见了，供桌上多了个湿漉漉的手印，指缝间还沾着几根灰白毛发。
第二天清晨，老王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看见李铁柱惨白的脸："王叔，那收旧货的...死在老磨盘上了！"
尸体保持着和赵家狗同样的跪姿，胸腔被整个掏空。最诡异的是，死者脸上凝固着诡异的笑容。而在尸体周围，散落着数十根灰白色的骨头，每根都刻着那种古怪符号。
村里请来了邻镇的道士。法事做了三天三夜，后山那座荒坟被重新修葺。道士说那外乡人准是盗墓的，无意间挖开了疯道士的坟，把镇着的邪物放出来了。做法时，老王头看见道士往坟里倒了整整一桶公鸡血，又把那包刻符的骨头用红绳捆好埋了回去。
自那以后，村里再没出过怪事。老王头还是每天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只是菜园里的土再没翻动过。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仿佛还能听见屋顶瓦片轻微的响动，但第二天查看，除了几片枯叶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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