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梁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保存了第三十七版设计方案。创意园区C栋七层只剩下他工位这一盏灯，中央空调早已停止运转，盛夏的闷热在玻璃幕墙内凝结成粘稠的汗液，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
"再熬两天就能交稿了。"梁磊把U盘塞进背包，关灯时瞥见落地窗上自己浮肿的倒影——三十岁不到的发际线已经危险地后撤了两厘米。电梯停运的提示牌让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消防通道。
楼梯间的应急灯年久失修，梁磊打开手机照明，脚步声在混凝土结构中产生诡异的回响。下到三楼时，他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像是肉类在密闭空间里腐烂多日的气味。手机光线扫过转角，墙面上有一大片喷溅状的黑褐色污渍。
"估计又是外卖洒了。"梁磊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踢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低头看去，是只被啃得只剩骨架的野猫尸体，新鲜的血迹在台阶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二楼的自动贩卖机亮着蓝光。
这个发现让梁磊停下脚步。园区规定所有公共设备在午夜断电，这台型号老旧的贩卖机却反常地运行着，玻璃内侧凝结着冰霜。更奇怪的是货架上陈列的饮料——黑色易拉罐没有任何商标，只印着血红色的"冥府特饮"字样。
"恶作剧吧。"梁磊掏出硬币，投币口却自动滑开，伴随着机械运转声，一罐冰得刺骨的饮料滚落出来。他刚触碰到罐身，整栋楼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击贩卖机的玻璃。梁磊后退时撞到一个人影，惊得差点叫出声。
"这么晚还在加班？"保安老周的脸在手机背光中显得格外苍白。他手里拿着老式手电筒，光束扫过贩卖机时，机器已经恢复断电状态，货架上摆着普通的矿泉水。
梁磊松了口气："周师傅您吓我一跳，那台机器刚才还亮着......"
"你看错了。"老周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梁磊手中的黑色易拉罐，"园区午夜后不该有人。"这句话不像提醒，倒像是某种宣告。老周转身时，梁磊注意到他的制服裤脚沾着暗红色污渍，与楼梯间墙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地下停车场比想象中更冷。
梁磊的二手丰田停在B区最角落，导航显示室外温度32度，车内温度计却显示16度。他拧开暖风，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有人弯腰趴在车尾。
"谁？"梁磊猛地回头，车后空无一人。但当他转回方向盘，后视镜里那个佝偻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更近，几乎贴在驾驶座侧窗上。梁磊狠踩油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
后视镜里，那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开始扭曲拉长，像融化的蜡像般顺着车窗滑行。梁磊死死盯着前方，导航突然发出刺耳的电子音："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
显示屏上的箭头疯狂旋转，代表车辆位置的光标却在原地打转。更可怕的是，后座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伴随着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梁磊不敢回头，脖颈后的汗毛全部竖起，后视镜里分明映出三道人影——驾驶座的他，副驾驶空座，以及后座低垂着头的黑影。
"滋啦"一声，车载电台自动开启，传出断续的录音："...晟美广告...林晟...方案必须...凌晨三点前..."这是公司两年前废弃的旧版电话录音。梁磊突然想起上周整理档案时见过的名字——林晟，三年前猝死的资深设计师，死亡时间凌晨三点十二分，地点正是这个地下停车场B区。
仪表盘时间显示01:58。
副驾驶座上凭空出现一个文件夹，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冥府企划案"。梁磊颤抖着翻开，里面是他正在设计的方案原稿，但所有图片都变成了同一个场景：地下停车场B区的承重柱，柱体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地面用粉笔画着人形轮廓。
导航屏幕突然恢复正常，箭头直指B区最深处。梁磊发现车辆正不受控制地向那个方向滑行，刹车完全失灵。当车灯照亮那根承重柱时，他终于看清柱面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字——全是"交稿"。
黑色易拉罐在储物格里自动开启，暗红色液体涌出，在车厢地面汇成与档案照片完全相同的人形轮廓。车载电台音量骤然增大，杂音中混合着键盘敲击声和沉重的喘息。后座的黑影缓缓抬头，梁磊从后视镜看到一张青灰色的脸——那是连续加班三十小时后猝死之人的面容。
仪表盘时间跳到03:12。
梁磊发疯般扯下脖子上的工作牌砸向黑影，金属牌穿过虚影落在地上，露出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公司所有员工证的挂绳内侧都印着一行小字"晟美广告·林晟纪念设计奖"。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项目非要他接手，为什么客户坚持要在8月22日交稿——三年前的这一天，林晟猝死在未完成的设计案前。
"我会完成它。"梁磊对着空气说，"但不会是在这里。"他抓起文件夹，将设计方案撕成两半。车内温度骤然回升，黑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着缩回后座阴影处。梁磊趁机推开车门，狂奔向安全出口时，听到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仿佛有人在翻阅他留下的设计稿。
清晨六点，清洁工发现昏迷在消防通道的梁磊。他手里紧攥着被撕毁的设计稿，身旁是七罐未开封的"冥府特饮"——后来调监控发现，园区从未采购过这种饮料。
梁磊辞职后，那个未完成的项目由整个团队接手，最终在8月23日凌晨三点提交。据说保存文件时，所有设计师的电脑屏幕都闪过一张模糊的工作证照片，但没人看清那个名字。
如今在创意园区的都市传说里，又多了一个新版本：如果你加班到凌晨还差最后一点灵感，不妨去二楼试试那台老旧的自动贩卖机。只是记住，拿到饮料后千万别去地下停车场，更别在车里查看所谓的"最终修改意见"——尤其当你的项目原负责人，是三年前猝死在B区的那位设计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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