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福接到张叔电话时,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三天。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泥地上凿出一个个小坑,像无数张微型的嘴,无声地吞噬着这个阴郁的下午。
"文福啊,明天能来帮忙抬个棺不?"张叔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罗文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话线,塑料表皮已经被他摸得发亮。"谁家的?"他问,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我侄子张明,前天夜里走的。"张叔顿了顿,"年轻人不好找抬棺的,都嫌晦气。"
罗文福沉默了。张明才二十八岁,听说是骑摩托车摔进了山沟里,找到时已经没了气息。村里人都说,年轻人横死怨气重,抬这种棺不吉利。
"行,我明天一早就去。"罗文福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四十二岁,在村里算是个壮年,这些年没少帮人抬棺。虽然心里也有些发憷,但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看着张家人为难。
挂掉电话后,罗文福走到院子里。雨势渐小,但天色更暗了。远处的山峦被雾气笼罩,像蒙着一层灰白的纱。他忽然注意到院角的桃树不知何时断了一根枝桠,断口处发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第二天清晨,罗文福穿上那件深蓝色的旧棉袄出了门。天还没完全亮,村子里弥漫着一层薄雾,远处的房屋轮廓模糊不清,像是浮在水墨画上。他踩过湿漉漉的田埂,脚下的泥土发出黏腻的声响。
张家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是来帮忙的。棺材停在堂屋正中,黑漆漆的棺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罗文福注意到棺材比寻常的要大一些,棺盖边缘贴着一圈黄纸符,已经被露水打湿,边缘卷曲起来。
"来了?"张叔迎上来,眼睛红肿,手里捏着一包烟,"先吃点东西,等道士做完法事就起棺。"
罗文福点点头,接过张叔递来的馒头,却没什么胃口。他总觉得棺材那边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但每次看过去,除了那口静默的黑棺,什么也没有。
道士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褪色的道袍,在棺材前念念有词地转了几圈,然后示意可以起棺了。罗文福和其他七个抬棺人站到各自的位置,将粗麻绳穿过棺材底部的铁环。
"起——"随着一声吆喝,八个人同时发力。罗文福感到肩膀一沉,这棺材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不像是只装了一个人的重量。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就在棺材离地的一瞬间,罗文福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移动。他猛地抬头,发现其他人似乎都没听见,只是专注地调整着姿势。
"走稳了!"领头的喊了一声,队伍开始缓缓移动。罗文福走在右后方,能清楚地看到棺材侧面那些奇怪的纹路——那不是木头的自然纹理,而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痕迹,一道道交错着,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送葬的队伍穿过村子,向山上的坟地走去。雾气更浓了,十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罗文福的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好像有人对着他吹气。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张叔佝偻的背影。
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罗文福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棵据说有三百年的老树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像一只干枯的巨手伸向天空。就在这时,他肩上的麻绳毫无预兆地断了。
"啪"的一声脆响,绳子断成两截。棺材猛地倾斜,差点从抬棺人肩上滑落。众人惊呼着调整姿势,罗文福则盯着手中断裂的麻绳发呆——断口整齐得像是被刀割过,而不是自然断裂。
"换根绳子!快!"张叔焦急地喊道。有人递来备用的麻绳,队伍继续前行。罗文福却注意到,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堆灰烬,像是刚烧过纸钱的样子,但送葬队伍还没开始烧纸。
接下来的路程,罗文福一直心神不宁。棺材似乎越来越重,他的肩膀火辣辣地疼。有几次他确信听到了棺材里有轻微的刮擦声,但每次他看向其他人,他们都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下葬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填土时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卷起的尘土迷了所有人的眼。罗文福揉着眼睛,恍惚间看到新坟上方盘旋着一团黑影,但一眨眼就不见了。
葬礼结束后,张家人设了简单的酒席。罗文福没什么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告辞了。回家的路上,天色已晚,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灯光照亮泥泞的小路。
罗文福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但每次回头,路上都空无一人。快到家时,他看见自家院门上挂着的艾草不知何时掉了下来,落在门槛上,已经被踩得稀烂。
那天晚上,罗文福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里,他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窗户。他睁开眼,看见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但问题是,他记得睡前明明关紧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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