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从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
他娃儿刘小川,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娃,今儿个一大早就烧得跟块炭似的,躺在床板上直抽抽。村医老李来看过,说是风寒入体,开了几副药,可灌下去半点用都没得,娃儿反倒烧得更凶了,眼睛翻白,嘴里嘟囔些听不清的胡话。
"先娃子,你莫慌。"刘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娃儿这不是病。"
刘先从急得直搓手:"爹,不是病是啥子嘛?这都烧到四十度了!"
"你娃儿昨儿个是不是去三里坡耍了?"刘老汉吐出一口浓烟,烟圈在昏暗的堂屋里缓缓散开。
刘先从一愣。三里坡,那地方离村子有三里地,是个荒山坡,平时村里娃儿都喜欢去那儿掏鸟窝、摘野果。昨儿个下午,小川确实跟几个娃儿去了那儿,天擦黑才回来。
"是...是去了,咋个了嘛?"
刘老汉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那地方早年间是乱葬岗,埋的都是些横死的、没得人收尸的孤魂野鬼。你娃儿怕是撞到啥子不干净的东西咯。"
堂屋里忽然静得可怕。刘先从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晓得爹不是胡说的人,老汉活了大半辈子,村里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见得多。
"那...那咋个办嘛?"刘先从的声音都抖了。
刘老汉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的背影在油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送鬼。"
天刚擦黑,刘先从就按爹说的开始准备。杀了一只大红公鸡,褪毛洗净,整只煮熟;蒸了两碗白米饭,煮了两个鸡蛋;又去村口小卖部买了香烛纸钱。所有东西都用红布包好,装进竹篮里。
"记到起,"刘老汉一边往篮子里放东西一边叮嘱,"到了三里坡,找个平坦地方,把鸡、饭、鸡蛋摆好,点上香烛,烧纸钱。边烧边念叨'无意冒犯,请多包涵,收了供品,各走各路'。莫回头,莫说话,摆完就走。"
刘先从咽了口唾沫:"爹,我一个人去啊?"
"废话!"刘老汉瞪了他一眼,"这种事还能结伴去?鬼晓得你跟哪个说话!记到,路上莫跟人搭话,莫答应任何喊你名字的声音,看到啥子都当没看到。"
刘先从点点头,手心全是汗。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得严严实实,连颗星星都没有。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细语。
"时候不早了,快去快回。"刘老汉递给他一个手电筒,"记到我说的,莫出差错。"
刘先从挎上竹篮,手电筒的光在漆黑的村道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光柱。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三里坡走,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出了村子,路越来越窄,两边的杂草越来越高。手电筒的光照过去,草叶上泛着诡异的白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刘先从的喉咙发紧,他不断在心里默念爹教的那几句话,生怕待会儿紧张忘了词。
"咔嚓——"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刘先从浑身一僵。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回头。可能是树枝断了,可能是野兔...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但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三里坡终于出现在眼前。月光不知何时从云层中透出一点,照在荒芜的山坡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山坡上零星立着几棵歪脖子树,树影在地上扭曲变形,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刘先从深吸一口气,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放下竹篮。他颤抖着手取出红布包着的供品——油亮的公鸡、雪白的米饭、圆滚滚的鸡蛋,一一摆好。然后点燃香烛,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火光跳动,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无意冒犯,请多包涵..."刘先从低声念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收了供品,各走各路..."
他抓起一把纸钱,凑到烛火上点燃。纸钱瞬间化作灰烬,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卷起,打着旋儿升向空中。刘先从的后颈一阵发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靠近,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香烛的火苗突然蹿高,变成诡异的蓝色。刘先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继续烧纸钱。纸灰在空中飞舞,有几片沾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像是死人的手指轻轻拂过。
"无意冒犯...请多包涵..."刘先从机械地重复着,额头上的冷汗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不敢抬头,不敢四处张望,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燃烧的纸钱。
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刘先从惊恐地发现,自己摆好的米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发霉,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公鸡的皮肉迅速干瘪下去,仿佛已经风干了数月。而那两个鸡蛋,蛋壳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啊!"刘先从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转身就跑。他顾不得收拾东西,也顾不得爹的叮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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