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他低咒一声,猛地直起身,像是要逃离什么无形的追捕,大步流星地冲回自己的主卧。
“砰!”又是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巨响。
主卧的浴室里,冰冷的水流如同密集的冰针,狠狠砸在顾衡紧绷的背脊和肌肉虬结的胸膛上。他仰着头,任由刺骨的冷水冲刷着发烫的脸颊和紧抿的薄唇。他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皮肤被搓得发红发痛,仿佛要将那不属于他的气息和触感彻底洗刷干净。
冷水暂时压下了体表的燥热,却浇不灭心底那片混乱的焦土。医生的逻辑、被侵犯的领地感、无法掌控的陌生悸动……种种情绪在冰冷的冲刷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冻伤的神经末梢,传来更尖锐的刺痛。他闭上眼,镜片早已被水汽模糊,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反复回放着那电光火石的一瞬——柔软的唇瓣、惊愕的狐狸眼、以及自己那颗失控到近乎爆炸的心脏。
顾衡关了水,扯过浴巾胡乱擦干。镜子里映出的男人,面色依旧冷硬,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深渊,翻涌着无法平息的暗流。他换上冰冷的丝绸睡衣,重重地倒在床上。黑暗并未带来平静,反而让感官更加敏锐。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果香,客房里那压抑的抽泣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唇上的异样感顽固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夜,向来作息精准、睡眠质量极高的顾医生,生平第一次,在冰冷的床单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到天边泛起灰白,他才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勉强陷入浅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冷色调的客厅里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顾衡推开房门走出来时,眼下带着一层淡淡的青影,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冲一杯黑咖啡,用最强烈的苦味和咖啡因强行唤醒混沌的大脑。
然而,脚步在踏入厨房区域的瞬间,硬生生顿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冰冷的消毒水味,也不是他熟悉的咖啡豆焦香,而是一种……温暖的食物香气。
煎蛋的焦香、烤面包的麦香、还有一丝清甜的果酱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陌生的、充满烟火气的暖意。
岛台旁,那个昨夜还哭得肝肠寸断、被他视为巨大麻烦根源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忙碌着。
苏妩。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棉质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右脚踝依旧缠着白色的绷带,她只能微微踮着左脚,身体重心有些不稳地靠在岛台边缘。她正小心翼翼地将煎好的太阳蛋和烤得金黄的吐司片摆放到两个白色的骨瓷盘子里。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切好的新鲜水果和色彩鲜艳的果酱。
阳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沉浸在这份“贤惠”的扮演中,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和滔天怒火,仿佛从未发生过。
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面包机“叮”的一声脆响,宣告着最后一片吐司烤好。
苏妩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她转过身,准备去拿面包。目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上了站在厨房入口、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顾衡。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那点专注和“贤惠”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慌和……怯懦。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受伤的右脚不敢用力,身体晃了晃,连忙扶住了岛台。
空气瞬间凝固。
顾衡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冰冷地审视着她。从她明显消肿但依旧缠着绷带的脚踝,到她脸上残留的一丝苍白,再到她此刻眼神里那份刻意流露的、混合着不安和讨好的小心翼翼。他看到了她微微红肿的眼皮(昨晚哭过的痕迹),也看到了她极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却藏不住的那份紧张。
时间仿佛被拉长,厨房里只剩下面包机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
苏妩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围裙的边缘,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勇气。她微微低下头,避开顾衡那极具压迫感的审视目光,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又努力装出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讨好:
“顾……顾医生,你醒了?”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声音放得更软更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我做了点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像一只在暴风雨后试探着伸出爪子、生怕再次被伤害的小动物。那份脆弱和努力想要“弥补”的姿态,与她昨夜在门后一闪而逝的狡黠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顾衡没有立刻回答。他冰冷的视线在餐桌上那两份摆放整齐、冒着热气的早餐上扫过,又落回苏妩那张写满“无辜”和“讨好”的脸上。昨夜的暴怒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进了更深的地方,此刻正与眼前这极具迷惑性的“温馨”场景激烈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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