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动手,高仙寿与张觉皆心知肚明:以二人的武功修为,一旦交锋,少说也要三百合方能见血,至少五百合之后才可能分出生死。那时必将血溅当场,营中立刻大乱。正因如此,张觉此刻越发胸有成竹——不能拔刀便是最大的掣肘,而既然不能真拼,能趁机当众羞辱高仙寿一番,他自然乐在其中,眼底更添几分冷厉的讥诮。
张觉越是这边举重若轻,高仙寿越是气的三尸神暴跳,他只觉着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蹦,却又无可奈何,气得他闷哼一声,只能用力挥动战斧,又是一斧子劈断了一颗小树,紧跟着高仙寿反手一掌,狠狠的掴在自己的副官脸上,沉声骂道:“人呢,不是让你下令砍树的吗!”
副官战战兢兢,半边脸火辣辣作痛,低声应诺,不敢多言。正当他转身要下去传递命令之时,忽见张觉掌中弩机一横,冷不丁挡在身前。那黑黝黝的弩口直指胸膛,副官吓得面色惨白,脚步一滞。张觉唇角勾起,轻笑道:“高将军,好大的官威呀。”
随即只见他双掌连环翻动,手势干净利落。顷刻间,麾下数百弩手齐齐动作,整齐划一地退下弩槽中原有的羽箭,紧跟着从箭囊里抽出缠着油布的鸣镝火箭。数百只箭尖同时擦亮夜色,锋芒毕露,森然欲噬。
张觉自己也换下一支火箭,手势行云流水,神色依旧从容,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他抬眼望向高仙寿,笑眯眯说道:“高将军,砍树——太响,也太慢。”
话音未落,他猛然一挥手,身边副官立刻以火把点燃箭尖。刹那间,火光腾起,星星点点的烈焰在黑暗中燃烧,映得众人面庞忽明忽暗。“这才是——汉家的火德之威!”
随着他低沉一喝,数百弩机齐声轰鸣。箭矢破空而出,鸣镝尖啸刺耳,携带点点火光,犹如漫天流星倾泻,扑向前方的密林。火舌瞬间攀附枝叶,烈焰冲天,浓烟滚滚。林木在风中噼啪作响,仿佛整片夜色都被点燃。
渤海兵们望着这突如其来的火攻,一个个目瞪口呆,手中斧柄再紧,却也不知该砍还是该退。高仙寿只觉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冲天,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双眼血红,似要喷火,手中战斧攥得嘎吱作响,却偏偏被张觉这番当众羞辱压得一时无从发作。
火箭破空,尖啸之声如群鬼长啸,拖着长长的火尾,瞬息间没入漆黑的林海。片刻寂静,随即轰然炸裂,火光腾起。星星点点的火舌攀上枝叶,先是试探般舔舐着枯枝败叶,而后一息之间便迅速蔓延开来。油布裹就的箭簇火势极旺,风势一卷,便化作燎原烈焰。
林间原本阴翳幽暗,此刻却骤然大亮。火舌蜿蜒攀附在树干之上,像赤红的毒蛇扭动着身躯,眨眼之间便吞没了整片树冠。枝叶噼啪爆响,树脂被灼烧得迸裂开来,化作无数火星飞溅,夹杂着呛鼻的焦臭味。滚滚浓烟夹着热浪扑面而来,灼得人呼吸急促,胸口发闷。
顷刻之间,整片密林仿佛成了烈火铸就的囚笼。熊熊火焰翻腾咆哮,火光映照天穹,黑夜被撕开一道刺目的赤口,映得辽军营盘与渤海兵甲胄皆血红一片。
而在林中,零星的宋军斥候猝不及防。人数原本不多,此刻却被烈焰与浓烟逼得无路可藏。几个人影闪烁着,顾不得再与敌军纠缠,只能咬牙死命突围。他们动作急迫,脚步纷乱,衣角被火舌卷住,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逼得人几乎要窒息。
一名斥候回身护住同伴,猛地一脚踢翻一根燃烧的枯木,趁火星迸溅之际,拉着人拼命向林外狂奔。另一人则弯腰低头,在灼人的烟雾中咳得脸色通红,却仍咬牙钻过火舌缝隙,踉踉跄跄冲到前方。
火光摇曳,照出他们狼狈的身影。有人跌倒在焦土上,急急打了个滚才压灭身上的火星;有人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几乎睁不开眼,却仍凭本能往前扑去。所有人都怀着一种压在心口的焦急:若再迟疑片刻,整片火海就要将他们吞没。
他们不再回头,只顾沿着残存的小道和倒塌的树木拼命突围。急促的喘息与杂乱的脚步声在轰鸣火势中显得格外短促急切,如同被烈焰追赶的猎物。
渐渐地,这些斥候的身影在林火的光影中时隐时现,有的消失在滚滚浓烟里,有的借火势遮掩终于冲出林边。火焰映红他们焦急的脸庞,也照出那一双双惊魂未定却死命求生的眼睛。
火焰仍在咆哮,夜空被映得通红。林中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与烈焰翻腾的低吼,仿佛整片天地都被投入了炼狱。而那些宋军斥候,趁乱狼狈逃出,在烈火与浓烟之间,仓皇急迫地拼命撕开了一条生路。
军营之内,耶律大石霍然起身,双目如炬,死死盯着远处冲天的火海。烈焰映红半壁夜空,他胸膛起伏,怒意翻腾,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原以为,白日宋军大破萧干,士气虽盛,却必心浮气骄。依兵法常理,此时的宋军必会稍加松懈。纵不至彻底放松,至少也当歇兵整列,以养锐气。若换作自己是种师道,今晚哪怕不设盛宴犒赏三军,也必然令部伍暂息,养精蓄锐。照理推断,宋军三日之内不会再度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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