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刚刚泛起涟漪的湖面,瞬间打破了石古镇短暂的平静。码头的订单是他们在陌生之地站稳脚跟的关键,如今眼看就要夭折。
“王师傅,您慢慢说,具体是怎么回事?”陆信强压住心头的翻涌,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给王师傅倒了碗水。
王师傅接过水,也没喝,叹了口气道:“就是今天下午,队里管后勤的副队长过来转悠,看见俺们用你们那新筐,起初还说挺好。可没过一会儿,公社企管办(社队企业管理办法)来了个人,跟副队长嘀咕了一阵,回头就说这不行了。说你们这草编没经过正规渠道检验,属于‘三无’产品,存在安全隐患,万一装卸时筐散了架,砸了货物伤了人,谁负责?要求俺们立即停止使用,以后采购必须走公社指定的供销社渠道。”
“企管办的人?”苏宁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王师傅,您认识那个人吗?长什么样?”
王师傅回忆了一下:“是个生面孔,瘦高个,戴着眼镜,说话拿腔拿调的。副队长对他挺客气,好像姓……姓什么来着?对,好像听副队长叫他‘郑干事’。”
郑干事?苏宁和陆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让他们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去公社供销社时,那个态度暧昧的李主任,以及县社队企业局下来检查的郑科长。虽然未必是同一人,但“郑”这个姓氏和“企管办”这个部门,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关联性。难道马魁的手,真的能伸到百里之外,通过层层关系来施压?
“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春苗气得眼圈都红了,“咱们的筐编得这么结实,咋就能散了架?”
王师傅无奈地摇摇头:“俺们也知道是刁难,可上头发了话,俺们这些干活儿的能说啥?副队长也说了,不是东西不好,是规矩如此,他也没办法。”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刚刚看到的希望,转眼就要被所谓的“规矩”掐灭。
“王师傅,多谢您特意来告诉我们。”陆信深吸一口气,向王师傅道谢,“这事不怪您,也不怪装卸队的兄弟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送走了满怀歉意的王师傅,三人的心情都跌落谷底。住店的钱虽然暂时够了,但货物积压,销路受挫,石古镇之行似乎就要陷入绝境。
“肯定是马魁搞的鬼!”春苗忿忿地跺脚,“他咋这么阴魂不散!”
“现在生气没用。”苏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码头找那个副队长或者企管办的人理论?我们人生地不熟,硬碰硬肯定吃亏。”
陆信沉吟道:“那个顾青山……或许是个突破口。他是本地人,又是工艺大师,说不定认识些人,能说上话。就算不能直接解决码头的事,能给我们指点下迷津也好。”
眼下,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路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第二天一早,陆信向大车店老板打听顾青山的住处。老板倒是知道这个人,说顾老性子有点孤僻,住在镇子南头靠近江边的一个老院子里,平时深居简出,不怎么跟人来往。
按照老板指的方向,陆信和苏宁带着几件精心挑选的、最能代表他们手艺的草编样品,找到了那个略显偏僻的院子。院墙是斑驳的青砖,木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陆信上前轻轻叩响门环。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谁啊?”
“顾老您好,我们是槐花村来的,做草编的,昨天在街上冒昧打扰过您。今天特来拜访,想向您请教一下。”陆信恭敬地说道。
里面沉默了片刻,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顾青山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站在门后,目光依旧锐利,在陆信和苏宁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们手中捧着的草编上。
“进来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往院里走去。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角堆着些竹篾、藤条,屋檐下挂着几件编了一半的竹器,处处透着手艺人的气息。顾青山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示意他们也坐。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寒暄。
苏宁将带来的样品轻轻放在石桌上,诚恳地说:“顾老,实不相瞒,我们遇到难处了。”她将槐花村办草编作坊的起因、马魁的刁难、以及如今在石古镇码头销售被阻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陆信补充道:“顾老,我们知道您是老行尊。我们的编法可能不入您的眼,但东西绝对是用心做的,结实耐用。码头上的工人师傅都说好,可如今却被一纸‘规定’卡住了。我们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冒昧来打扰您,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顾青山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的边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两人说完,他才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那几件草编上,特别是那个带有独特收口结的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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