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域残片的空间里，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只有偶尔从裂隙中漏进的一缕，带着冰冷的死寂。中央那座巨大的石床，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边沿布满了细小的坑洞，像是被时光啃噬过的痕迹。
墨如研就躺在这石床上。
她的青丝散乱地铺在粗糙的石面上，几缕被汗水濡湿，黏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那阴影里，似乎也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瓣都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只剩下淡淡的、近乎青灰色的倦意。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还在警惕着周遭的危险，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苦楚。那嘴角挂着的微笑，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让人心疼。那不是喜悦的笑，更像是一种释然，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带着无尽酸楚的放松。仿佛在梦中，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那份长达二十年的守护，允许自己软弱片刻。
她的呼吸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每一次起伏，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上那件早已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也难掩她身形的单薄。谁能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这荒无人烟、危机四伏的界域残片上，为了守护爱人的闭关之地，独自抵御了多少次妖兽的侵袭，熬过了多少个孤苦无依的日夜？
秦凡就站在石床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爱妻。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闭关前的记忆还清晰如昨，他记得自己叮嘱她好生照料自己，待他出关便一同离去。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关，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他不敢想象，如研一个人在这绝地是如何度过的。没有天材地宝的滋养，没有同门亲友的陪伴，甚至连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她为了让自己能心无旁骛地突破，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外面，将所有的孤寂都咽进了肚子里。而自己，却在安稳的闭关室中，一心只想着修为的精进，对她所受的苦，一无所知。
愧疚像潮水般将秦凡淹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轻轻挪动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缓缓地坐在了冰冷的石床边沿。
这一坐，便是三天三夜。
秦凡没有合眼，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墨如研。他贪婪地描摹着她苍白的面容，看着她蹙起的眉头，看着她嘴角那抹让人心碎的微笑。他看到她在睡梦中偶尔会瑟缩一下，像是感受到了寒意，便立刻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身上。
他注意到石床的角落，散落着几块干瘪的、不知名的野果核，还有一柄缺口累累的长剑，剑身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这些无声的物件，都在诉说着过去二十年里，墨如研所经历的艰辛与危险。她一定是太累了，太累了，才会睡得如此深沉，如此踏实。在他身边，她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防，做一个不用伪装、不用坚强的女子。
第四天清晨，第一缕微弱的天光透过界域残片的缝隙照了进来，落在墨如研的脸上。
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了光线的惊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起初，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似乎还没完全从深沉的睡眠中挣脱出来。但当她的目光聚焦，看到床边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时，瞳孔猛地一缩。
秦凡就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袍，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布满了血丝，却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正傻傻地看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墨如研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惊喜之后，是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坐起身，一把扑进了秦凡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压抑了二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呜……凡哥……”
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像是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却又带着千斤重的力量，让秦凡的心瞬间揪紧。
墨如研的哭声很低，却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思念，每一声呜咽，都像是一把小锤子，狠狠砸在秦凡的心上。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孤独、恐惧、劳累和思念都通过哭声宣泄出来。
秦凡紧紧地回抱住她，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和脆弱，心中的愧疚和爱意更加浓烈。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低声安慰道：“如研，我在，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道歉，声音沙哑，充满了自责。他知道，再多的道歉，也无法弥补这二十年来她所受的苦，但他此刻，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愧疚与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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