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孟夏的渤海湾已褪去凉意,蓬莱港的涛声日夜不息。王巢踩着湿漉漉的沙砾,站在港西侧的荒滩上,咸涩的海风掀起他的披风,远处的帆影在波光中若隐若现。沈文提着丈量土地的绳尺跟在身后,靴底陷进松软的滩涂,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就这儿了。”王巢抬手指向眼前的区域,目光扫过连绵的荒滩与近海的深水湾,“北靠防波堤,南接官道,近海水深足有三丈,能停得下大吨位战船;滩涂开阔,正好用来筑营建房,离港口又近,补给也方便。”
沈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荒滩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间或有几只水鸟起落,西侧的深水湾确实风平浪静,是天然的泊船处。“公子好眼光,这地方确实比港东侧的淤塞滩涂强太多。”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捻了捻,“沙质紧实,打地基不成问题,就是清理芦苇和整饬滩涂,得费些人手。”
“人手不是问题。”王巢语气笃定,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几名民团骨干,“让里营抽调五百名步兵,白天护田,傍晚过来清理荒滩,就说‘防备倭寇登岸,加固海防’。”他早已想好说辞——蓬莱地处渤海咽喉,历来是倭寇劫掠的目标,用“防倭寇”的名义修营,比任何借口都更能堵住官府的嘴。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赵大勇骑着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尘土:“公子,登州卫那边回话了,说‘倭寇为患已久,蓬莱修海防是好事’,还允了咱们调用卫所的旧木料!”
王巢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登州卫那帮人只盯着他陆地上的动静,却没料到他早已把主意打到了海上。“旧木料不够,让沈先生从垦荒的预算里匀出一笔钱,去港口的木材行再买些硬木,梁柱必须用松木,经得起海风侵蚀。”他顿了顿,补充道,“营墙按卫所标准筑,高两丈、厚八尺,外圈再挖三丈宽的壕沟,引水入沟,既是屏障,也能方便战船补水。”
赵大勇领命而去,沈文已让人取来笔墨,在临时铺开的草纸上画起营地草图:“营地分三部分,东侧建营房,能住一千人;中间设校场和兵器库;西侧修船坞和码头,正好对着深水湾。”他笔尖一顿,“船坞要修得大些吗?万一以后战船多了……”
“按能容纳二十艘战船的规模修。”王巢打断他的话,眼神望向无垠的渤海,“咱们的水师,不止是防倭寇的。”沈文心头一震,不再多问,只在草图上把船坞的尺寸改大了一圈。
三日后,荒滩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五百名步兵轮流赶工,芦苇被连根拔起,滩涂被夯实平整,壕沟挖得笔直,木料一车车运抵现场,工匠们搭起营房的梁柱,营地的轮廓在海风中日渐清晰。王巢每日都会抽时间去查看进度,看着荒芜的滩涂渐渐有了军营的模样,他知道,水师的根基正在这里筑牢。
营地动工的同时,招募水师兵源的事也提上了日程。这日清晨,王巢换上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带着陈武混在蓬莱港的渔民中,目光在码头上来回扫视。此时的港口格外热闹,渔船刚靠岸,渔民们正忙着卸下渔获,鱼腥味混杂着海风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陈武,你看那边。”王巢朝码头西侧努了努嘴,那里围着一群人,正对着一艘破损的渔船叹气。为首的汉子皮肤黝黑,手掌粗糙,指节上布满老茧,正是前几日沈文打听来的老渔民周海——他曾在旧水师当过水手,熟悉渤海的海况,还懂些船只修补的手艺,可惜去年渔船被风浪打坏,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王巢走上前,看着破损的船身问道:“老丈,这船还能修吗?”
周海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摇头:“船底裂了大缝,修要花不少钱,不修又没法出海,一家子等着吃饭呢。”他身边的几个年轻渔民也跟着叹气,都是和他一起打渔的伙计,如今没了船,只能在码头打零工度日。
“修船的钱,我出。”王巢的声音不大,却让周海等人瞬间安静下来。他指着远处正在修建的营地,“我是蓬莱千户所的王巢,正在建水师防倭寇,缺熟悉海况的好手。你们要是愿意来,饷银比卫所的水手翻倍,每月二两;管吃住,受伤了有医治,战死了给五十两抚恤金,家里的孩子还能去学堂读书。”
周海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王大人?就是给咱们分田免粮的王大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激动得手都在抖,“俺愿意去!俺们都愿意去!”身边的年轻渔民也纷纷应声,对他们来说,有饭吃、有保障,比在码头打零工强百倍。
王巢让陈武记下他们的名字,又对周海道:“你再帮我找些人,要懂驾船、识海况的,旧水师的水手优先,越多越好。”
“没问题!”周海拍着胸脯,“俺认识不少老弟兄,都是当年水师裁撤下来的,现在都在码头混日子,俺这就去找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