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联邦,西南行省,青岩镇。2988年,冬。
青岩镇的中心,是一片开阔的、用黄土夯实了的巨大晒谷场。在丰收的季节,这里会铺满金黄的稻谷和玉米,承载着整个小镇一年的希望。而在农闲的冬日,这里便成了镇上最热闹的公共客厅。
孩子们在这里追逐打闹,滚着铁环,发出清脆的笑声。老人们则搬来小马扎,聚在南边那堵能挡住北风的土墙下,眯着眼睛,一边晒着冬日里珍贵的太阳,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天南海北地闲聊。女人们则三五成群,一边纳着鞋底,做着针线活,一边交流着谁家的母鸡又多下了几个蛋,谁家的娃娃又长高了一寸。
这是一种缓慢、质朴、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画卷。画卷的背景,是远处连绵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和头顶那片被冬日阳光洗得一尘不染的、湛蓝的天空。
付华飞也在这幅画卷里。但他却像是一个游离在画卷之外的、孤独的异乡人。
他没有参与任何闲聊与嬉闹。他在晒谷场东边一个僻静的角落,找了一块相对平整干净的大石头,将那捆沉甸甸的旧报纸铺开,然后整个人便一头扎了进去。他时而眉头紧锁,用那支崭新的钢笔,在报纸的空白处飞快地写写画画;时而又闭上眼睛,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仿佛在捕捉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
他的专注,与周围悠闲、嘈杂的环境,形成了一种格格不入的、鲜明的对比。镇上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个“读傻了书”的年轻人的怪异举动。他们偶尔会投来好奇、同情、甚至带着一丝惋惜的目光,然后摇摇头,继续自己的话题。在他们看来,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飞出山窝窝的金凤凰,如今似乎正无可挽回地,滑向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疯魔的边缘。
付华飞对这些目光,浑然不觉。他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那个由气流、涡旋、边界层和灵气构成的、玄奥而美妙的世界里。
然而,这份宁静的专注,很快就被一阵突兀的、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
“Excuse me, may I ask, are you Mr. Fu Hufei?”
一个字正腔圆、却又带着明显异域口音的英语,在付华飞的头顶响起。
付华飞猛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过来。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让他瞳孔猛地一缩的身影。
一共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毛呢料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挂着一种职业化的、彬彬有礼的微笑。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神情冷峻、一看就是保镖的黑衣男子。
而在这三人身后约莫五六米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女人,约莫三十多岁。她穿着一件款式简洁、质地却极为考究的黑色羊绒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暗红色的丝巾。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她的表情,很冷,像一块被冰封了千年的寒玉,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她的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地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她的眼睛,被一副宽大的、同样是黑色的墨镜遮挡着,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这四个人,无论是衣着、气质,还是那辆停在晒谷场入口处、在整个青岩镇都从未出现过的、锃光瓦亮的黑色“伏尔加”牌轿车,都与这个尘土飞扬的晒谷场,显得如此地格格不入。
他们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突然闯入了这幅宁静的乡土画卷,带来了一种强烈的、令人不安的侵略感。
晒谷场上原本嘈杂的声响,在他们出现的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几个不速之客的身上。孩子们的嬉闹声停了,老人们的闲聊声也停了,女人们的针线活,也忘了继续。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混杂着好奇、警惕与排斥的、紧张的气氛。
“你们是什么人?找华飞做什么?”
没等付华飞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就从不远处那堵土墙下响了起来。生产队长王建国,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将手中的旱烟锅在墙上磕了磕,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是满脸警惕的、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子。
他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付华飞的身后,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充满了力量的人墙。
那个金发男子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他先是很有礼貌地对着王建国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才用一种虽然有些生硬、但吐字清晰的中文说道:“您好,这位队长同志。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国际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的代表。我叫戴维斯,是基金会的项目主管。”
“基金会?”王建国眯起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没听说过。我们青岩镇,穷是穷了点,但好像也没什么‘文化遗产’,需要你们这些‘国际友人’来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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