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限如悬顶利剑,每分每秒都在灼烧着人心。自接下支援北疆的谕令起,安平医馆与军需改良坊便再没熄过灯火,两处分明隔着半条街,却因彻夜长明的烛火连作一片,像暗夜里燃着的两簇星火,映得街上往来的车马人影都染上几分焦灼。
苏清欢一袭玄色劲装,长发高束,指尖沾着些许药粉与面粉的混合物,却顾不上擦拭。她站在医馆前院的高台上,面前摊开的是连夜画就的工序图,身后是被分成三班的匠人、医工,轮班倒换着连轴转,连喝口水的功夫都要小跑着完成。“药杵班只负责捣碎根茎,切片班盯着切片厚度,熬制组提前把陶锅架好,按方子分好配比——流水线作业,每人只做一道工序,不许串岗!”她声音已有些沙哑,却依旧清亮,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先前制药多是医工各自为战,一道药方从抓药到熬制成型全由一人负责,效率低下。苏清欢这才狠心拆了旧流程,把浸药、捣碎、切片、熬煮、晾晒、封装拆成六个环节,每个环节设专人把控,连清洗药罐的杂役都排好了轮值表。这般调整起初惹了不少老医工不满,可当第一炉药膏的出产量比往日翻了倍,所有人都闭了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器物碰撞声。
隔壁的军需改良坊更是热闹。石磨转动的轰鸣声震得窗棂发颤,负责制作压缩干粮的妇人围着灶台,将蒸熟的米糕反复碾压成粉,再混合着炒熟的豆面、枣泥,塞进特制的木模里压实,脱模后切成巴掌大的方块,裹上三层油纸,摞得像小山似的。掌坊的老李头撸着袖子,连老花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只盯着秤杆吆喝:“每块必须够三两,少一钱都不行!北疆的兵爷们吃了要扛饿的!”
可顺遂的光景没撑过一日,麻烦便接踵而至。
第二日清晨,户部调拨的粮食刚运到坊外,负责清点的管事便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一把发黄发黑的米:“苏大人!您快看!这粮里掺了大半陈化米,有的都生了霉!”苏清欢接过那把米,指尖一捻,米粒便碎成了渣,还带着股刺鼻的霉味。她刚要开口,医馆的药库管事也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手里的账本抖得不成样子:“苏大人,不好了!黄连、板蓝根、艾草都不够了,库房里只剩些零散的草药,连三日的量都凑不齐!”
两道坏消息砸下来,院子里瞬间静了。苏清欢捏着那把陈化米,指节泛白,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她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北疆战事吃紧,有人竟敢在军粮、药材上动手脚,分明是拿前线将士的性命当筹码,想拖她的后腿!
“大人,要不要彻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使坏!”旁边的护卫气得咬牙,拳头攥得咯咯响。苏清欢却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米掷在地上:“查?现在查,等查到内鬼,北疆的人早饿死、病死了!”她抬眼望向天边,晨光刚刺破云层,算算时间,留给她的已不足两日。
没有半分犹豫,苏清欢转身进了内堂,片刻后拿着一枚鎏金令牌出来——那是女帝亲赐的钦差令牌,见牌如见君。“你,带着令牌去户部,告诉户部尚书,要么半个时辰内把陈化米全部换成新粮,要么我现在就进宫,把这把霉米呈给陛下!”她将令牌塞给护卫,语气冷得像冰,“告诉他,耽误了北疆军需,这个罪责,他担不起!”
护卫领命狂奔而去,苏清欢又转向药库管事:“去账房支银子,再把我医馆的所有存银都取出来——不,不够!”她顿了顿,想起女帝私下给她的内帑印信,咬牙道,“拿我的印信去内库支取三万两,立刻去京城各大药行采购黄连、板蓝根,要是他们囤货抬价,就说我苏清欢买的,日后欠的人情,我亲自还!”
交代完这些,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书房,连口水都没喝,便铺开宣纸,提起笔疾书。烛火摇曳中,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时而停顿思索,时而疾如流星。阿竹端着参汤进来,见她眼眶泛红,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心疼得直皱眉:“师父,您歇会儿吧,都熬了一天一夜了。”
“别说话。”苏清欢头也不抬,笔尖依旧在动。她要写的是《北疆防疫战地手册(紧急版)》,谢晏之前送回的疫情样本还在案头,她昨夜对着样本反复试验,终于研制出了针对此次疫情的特效药方,此刻正一字一句地写进手册里。手册的开篇便是“水源第一”,她特意用朱笔圈出:“凡北疆驻军,饮水需煮沸,或用艾草、石灰消毒,严禁饮生水”;接着是病患隔离,她写明要在军营外设隔离营,医者需戴麻布口罩、穿浸过药水的衣衫;甚至连尸体处理都写得详尽——“染疫死者需远离水源火化,骨灰深埋三尺,不得随意丢弃”。
写到药方时,她的笔顿了顿,想起药库里稀缺的药材,又在下方添了一行小字:“若药材不足,可暂用金银花、薄荷替代,虽药效稍减,却能应急”。末了,她将那剂特效药方单独誊抄一份,折好塞进手册夹层,这才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窗外已是深夜,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她拿起参汤一饮而尽,又转身去了后院的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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