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谷医护所的木门早已被撞得歪斜,冷风裹挟着山间的寒气灌进来,却吹不散室内浓稠如浆的死寂。
血腥气混着草药的苦涩在鼻尖萦绕,更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那是楚骁胸口玉佩散发出的,像陈年棺木里渗出的阴翳,缠得人肺腑发紧。
三盏油灯悬在梁上,火苗被穿堂风扯得忽明忽暗,将墙上晃动的人影拉成扭曲的鬼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里窥伺这场生死角力。
翠兰躺在铺着粗麻被褥的木床上,身下的褥子已被冷汗浸得发潮。
她原本丰润的脸颊此刻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泛着纸一样的青白色,连耳后那点常被阿狗打趣的小痣都失了色泽。
嘴唇紫得像浸过紫草汁,嘴角挂着的呕吐物残渣已经干涸,暗红的血沫嵌在唇角纹路里,像是谁用指甲硬生生掐出来的。
最骇人的是她的额头,滚烫得能煎熟鸡蛋,太阳穴旁的青筋暴起如蚯蚓,在皮肤下游走蠕动,仿佛要挣破这层薄薄的皮肉。
“颅内……高压……”商铭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砾摩擦的痛感。
他半跪在地,膝盖陷进冰凉的泥地,后背的药布早已被冷汗浸透,暗红的血渍晕开如怒放的红梅。
方才为稳住身形,他右手死死抠住床沿,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可这点痛比起心头的惊涛骇浪,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颤抖着将三指搭上翠兰的腕脉,那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时疾时徐,时而又猛地一跳,像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商铭猛地掀开她的眼皮,瞳孔在灯光下缩成针尖,忽而又散得像蒙尘的铜钱,对光的反应比将死的鱼眼还要迟钝。
这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行医二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体征。
“毒气……顺着血脉……攻进脑髓……”商铭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字句,“血管……要么破了……要么肿得像充了气的猪尿脬……颅腔里就那么点地方,压力一上来……”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咔咔作响,“脑干被挤得像块烂抹布……呼吸心跳的根子……要断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围观的人:杨伯夫妇早已哭得背过气去,被王锤子架着才没瘫倒;阿狗攥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血珠;赵铁柱按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喉结不停滚动。
“必须……开颅……”商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用钻子……在头骨上打个眼……把血引出来……把那股子邪气压下去!”
他抓起脚边那柄精钢骨锥,螺旋钻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再拖……半个时辰……神仙难救!” “开颅?!”杨伯的老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滚油,凄厉的哭喊瞬间掀翻屋顶,“那是脑袋啊!是装着魂灵的地方!钻开了……魂儿不就飞了吗?!我闺女就算死了,也得留个囫囵尸首啊——!”
她扑到床边死死搂住翠兰的头,指甲几乎要嵌进女儿的头皮里。
杨伯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浑浊的老泪砸在地上:“商先生,您是救命恩人,可这……这不合祖宗规矩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动一根头发都要请示天地,何况是钻骨头?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这是戮尸!是要断子绝孙的!”人群后挤进来个瘸腿老工匠,他盯着那柄骨锥,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想当年我给地主家爹收尸,就是碰了下头骨,都被族长罚跪了三天三夜!你这是要把翠兰姑娘往死路上逼啊!”
“他是妖道!”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谷民的恐惧,“上次后山塌方,他就用些奇奇怪怪的法子救人,现在又来这套!肯定是想偷翠兰姑娘的魂魄炼邪术!”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夹杂着哭骂和诅咒。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已经捋起袖子,看商铭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了他。
“都闭嘴!”阿狗猛地将匕首插在地上,木柄嗡嗡作响,“谁再敢说商先生一句坏话,我拆了他的骨头!”他护在商铭身前,瘦小的身躯却挺得像杆标枪。
王锤子一把拉住他,眉头拧成疙瘩:“商先生,真……真没别的法子了?哪怕是……哪怕是喝符水请神婆……” 商铭没答话,猛地扯开后背的药布。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焦黑的皮肉翻卷着,渗出的血珠顺着脊背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我这条命……押在这儿!”他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这是唯一的活路!”
“我不准!”杨伯老伴像头被逼急的母狼,死死护住翠兰,“要动我闺女的头,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不能让他胡来!” “把他赶出去!”
“打出去!” 人群像被搅动的蜂巢,几个妇人哭喊着就要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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