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
任从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明朝正德年间,苏州府昆山县大街上,住着个叫宋敦的人,他本是官宦后代,和妻子卢氏靠着祖上留下的田地收租过日子,不用操心生计。夫妻俩年过四十,却一直没孩子,宋敦心里很着急,就跟卢氏说:“老话讲‘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咱们都四十多了,还没个一儿半女,日子过得这么快,转眼就老了,以后百年之后,靠谁送终啊?”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卢氏劝他:“咱们宋家祖上一直积德行善,从没做过坏事,况且你还是独苗,老天爷肯定不会断了宋家的香火。生孩子有早有晚,要是没那个命,就算生下来养大了,说不定半路也会走了,到时候白费功夫,还添一堆伤心事。”宋敦点点头,刚擦干眼泪,就听见客厅里有人咳嗽着喊:“玉峰在家吗?”原来苏州当地有个风俗,不管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彼此之间都喜欢叫外号,“玉峰”就是宋敦的外号。
宋敦仔细一听,第二声就听出是好友刘顺泉的声音。这刘顺泉大名刘有才,祖祖辈辈都靠驾着一艘大船跑运输谋生,专门帮人拉客带货,往返各省送货交货,靠着这份营生赚了不少运费,攒下了一份丰厚的家业,家底几乎都投在了这艘船上。这艘船是用名贵的香楠木打造的,光船本身就值几百两银子,在江南水乡,这种跑船运输的行当很常见。刘有才比宋敦大五岁,今年四十六岁,他妻子徐氏也一样没生孩子。
宋敦听见是好友的声音,赶紧快步走到客厅,两人不用繁琐地行拱手礼,简单拱手打了个招呼,就分主次坐下喝茶。宋敦问:“顺泉,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刘有才说:“特地来跟你借样东西。”宋敦笑着打趣:“你的宝船还缺什么东西,竟然要跑到我这寒舍来借?”刘有才说:“别的东西我也不敢来麻烦你,只有一样,你家里肯定有多的,所以才敢开口。”宋敦爽快地说:“要是我家真有,肯定不会小气。”刘有才不慌不忙,说出了要借的东西,还念了一段顺口溜形容它:“背后并非擎诏,当前不是围胸,鹅黄细布密针缝,净手将来供奉。还愿曾装冥钞,祈神并衬威容,名山古刹几相从,染下炉香浮动。”
原来宋敦夫妻俩因为一直没孩子,到处烧香拜佛求子嗣,特地做了黄布包袱和黄布袋子,用来装拜佛用的佛像、纸马、纸钱之类的东西。每次烧完香,就把这些包袱袋子挂在家里的佛堂里,态度十分虔诚。刘有才听说徽州有个盐商为了求子,在苏州阊门外新建了一座陈州娘娘庙,庙里香火特别旺盛,天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去祈祷求子。刚好刘有才最近有趟生意,要驾船去枫桥接送客人,顺路想去娘娘庙烧一炷香,可他自己没做装供品的布包袱和布袋子,所以特地来宋家借。
刘有才把来意说明后,宋敦低头沉思,没立刻说话。刘有才以为他舍不得借,就说:“玉峰,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要是借去弄脏弄坏了,我赔你两个新的。”宋敦连忙说:“怎么会!我是在想,既然娘娘庙这么灵验,我也想搭你的船一起去上香,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发?”刘有才说:“马上就走。”宋敦说:“布包袱和布袋子,我妻子另外还做了一副,总共两副,咱们俩刚好一人一副,够用了。”刘有才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宋敦转身进屋,跟妻子卢氏说了要去郡城烧香的事,卢氏也很开心。宋敦从佛堂墙上取下两副黄布包袱和袋子,自己留了一副,把另一副借给了刘有才。刘有才说:“我先回船上等你,你快点过来。船就停在北门的大坂桥下,要是不嫌弃我船上简陋,就留下来吃顿现成的素饭,不用自己带米。”宋敦答应了。他立刻忙活起来,准备了香烛、纸马、纸钱、绸缎等祭祀用品,打包好裹成包袱,又换上一件刚做好的洁白湖绸道袍,匆匆忙忙赶到北门上船。
这天刚好刮顺风,船走得飞快,不到半天时间,七十里的路程就轻轻松松到了。船在枫桥边停稳,当晚两人在船上歇下,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有诗为证: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宋敦和刘有才就在船上洗漱完毕,吃了些素食,又把手和嘴都洗干净,然后各自把黄布包袱驮在背上,里面装着冥币,黄布袋子里插好纸马和祷告的文疏,挂在脖子上,步行走到陈州娘娘庙前,这时天刚好蒙蒙亮。庙门虽然开了,但大殿的门还关着。两人在庙的两边走廊里溜达,把庙的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发现这座庙果然建造得十分精致整齐。
两人正赞叹着,就听见“呀”的一声,大殿的门开了,庙里的庙祝连忙出来迎接他们进殿。当时香客还没到,大殿里的烛架还是空的,庙祝放下琉璃灯,点燃蜡烛,接过他们的文疏,帮他们向娘娘祷告祈福。两人虔诚地烧香跪拜完,各自拿出几十文钱答谢庙祝,然后在庙外烧了纸钱,准备离开。刘有才想邀请宋敦回船上坐坐,宋敦婉拒了。刘有才把借来的布包袱和布袋子还给宋敦,两人互相道谢后就告别了,刘有才自己去枫桥接客人,宋敦看天色还早,打算去娄门坐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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