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在汴京城的焦烟与重建的喧嚣中倏忽而过。
皇城东华门外的临时营地已然撤去,残垣断壁间搭起了连绵的简易窝棚,袅袅炊烟取代了刺鼻的焦糊。在岳帅大军的强力弹压与苏无垢领衔的医官营昼夜不息之下,城内爆发的几处小规模疫情被迅速扑灭,染疫者被集中隔离救治,深埋尸骸的巨坑覆上了厚厚的生石灰。顾砚之与岩虎麾下的士兵化身成了筑城民夫与治安巡卒,协助流离失所的百姓清理废墟,分发粮秣,修复被战火摧毁的坊市与城墙根基。汴京城,这座饱受蹂躏的巨兽,终于在断壁残垣中艰难地喘息着,开始孕育微弱的生机。
乌林答氏在苏无垢的精心调理下,虽依旧虚弱得无法下床,但灰败的脸色已褪去,呼吸也平稳悠长了许多。这令完颜雪紧锁了半月的心弦终于得以稍稍松弛。
黎童站在修复中的宣德门城楼之上,目光辽远地投向北方。深秋的寒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衣角,猎猎作响。金色的竖瞳深处,没有半分胜利后的懈怠,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锐利与决然。汴京的血火只是序幕,太行山深处那蛰伏的巫神秽源,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冰璃带来的那张丝绢地图上狰狞的骷髅标记,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神经。
休整,是为了更强的出击。
半月之期已满。
这一日拂晓,天色尚未破开浓重的墨蓝,汴京北郊的官道旁,一支沉默而精悍的队伍已集结完毕。
人数不过五百,却是黎童麾下真正的百战之师。主力是顾砚之从苗疆带来、又在汴京血战中淬炼出的三百铁卫,人人身披精炼的玄色鳞甲,背负劲弩,腰挎苗刀,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岩虎麾下最擅山地攀援、丛林作战的一百山民猎手紧随其后,他们穿着便于行动的皮质猎装,背着长弓与药弩,腰间挂着淬毒的吹箭与锋利的开山短刀。最后一百人,则是萧雨轩亲自挑选的背嵬军山地斥候精锐,轻甲快刀,背负强弓,行动间带着一股狼群般的剽悍气息。
队伍前方,黎童一身玄甲,背负重新锻造打磨过的破军巨斧(寂灭开山斧在汴京血战中崩裂,已重铸),骨甲收敛了光芒,只留下深沉内敛的玄色纹路,气息沉凝如山岳。完颜雪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赤金色软鳞皮甲,外罩素白披风,凰翎长剑悬于腰间,暗金色的竖瞳在晨曦微光中流转着冷冽的辉光。
玉尘子道长依旧一身青色道袍,拂尘搭在臂弯,仙风道骨中透着凝重。萧雨轩银甲猩氅,腰悬宝剑,英姿飒爽。苏无垢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素青劲装,背负着一个硕大的药箱,里面装满了应对瘴疠毒虫、刀箭外伤的各类急救药材。冰璃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清冷的目光扫过北方的群山,如同最精准的罗盘。
“黎少侠,雪儿郡主,汴京有我顾砚之坐镇,背嵬军与各部将士枕戈待旦,必保无虞!待诸位捣破巫神巢穴凯旋,顾某在此备下庆功酒!”顾砚之抱拳沉声道,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嘱托。岩虎重重顿了一下手中的巨斧,瓮声道:“大酋长放心!俺和兄弟们守好家!”
“有劳顾将军,岩虎兄弟。”黎童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出发!”
没有冗长的誓师,没有喧天的鼓号。五百精兵如同融入黎明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汴京地界,坚定的步伐踏碎了官道上的薄霜,朝着北方那如同巨龙脊背般横亘在天际的太行山脉,疾行而去。
……
太行山,自古便是中原屏障,地势险峻,雄关漫道。然而黎童一行人所奔赴的,并非那些着名的关隘,而是深入山脉腹地,人迹罕至的蛮荒绝域。
冰璃手中的丝绢地图,是唯一的指引。图上标注的隐秘小径早已被岁月和疯长的荆棘掩盖,所谓的“路径”,不过是凭借地图上标注的山势走向、特殊地貌以及昆仑秘术的感应,在无尽的山峦、深涧、密林与悬崖峭壁间,硬生生开辟出来的一条死亡通道。
一路行来,险恶远超汴京城墙的血战。
第一险:盘龙道毒瘴。 地图标注的必经之路,是一条夹在两座陡峭山峰之间的狭窄峡谷,名为“盘龙道”。谷内终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冷,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的腐烂枝叶与鸟兽尸骸。人迹未至,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甜腻腐臭的浓郁瘴气便已扑面而来,紫黑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谷口缓缓流淌,触目惊心。谷口散落着几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体,保持着向前攀爬的姿势,显然是试图穿越的前人。
“屏息!湿布蒙面!涂抹避瘴膏!”苏无垢冷静的声音响起,她迅速打开药箱,将一罐罐散发着刺鼻药香的墨绿色药膏分发给众人。士兵们动作麻利地依步而行。
冰璃指尖掐诀,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在她周身弥漫,靠近的瘴气仿佛遇到无形的屏障,微微散开。她走在最前,月白道袍在紫黑瘴气中如同一盏明灯,为队伍指引着相对稀薄的路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