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昔日象征帝国中枢的皇城,如今处处断壁残垣,焦烟未散。然而,在靠近东华门一处相对完整、曾是某位大学士值房的宫苑内,却难得地升起了温暖的灯火,飘出了食物的香气与劫后余生的喧闹。
一场简陋却盛大的胜利之宴正在举行。
巨大的篝火在庭院中央熊熊燃烧,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映照着每一张疲惫却洋溢着激动光彩的脸庞。烤得金黄流油的整羊在架子上滋滋作响,大坛的、从金兵仓库里缴获的烈酒被拍开泥封,辛辣的气息弥漫开来。士兵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高声谈笑着白天的惊险与敌人的狼狈,笑声粗犷而畅快。受伤的将士也得到了精心安置,医官营的灯火在厢房内彻夜不熄。
正厅之内,气氛相对肃穆却也热烈。
黎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劲装,端坐主位,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矍铄,周身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势更胜往昔。完颜雪坐在他身侧,褪下了战甲,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长发简单挽起,洗去了血污尘埃的容颜在灯火下清丽绝伦,眉宇间那股涅盘后的神韵柔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乌林答氏已被苏无垢施针用药后安置在内室静养,气息虽弱,却已平稳。
顾砚之、岩虎、蚩离、玉尘子道长、萧雨轩、苏无垢等人分坐两旁。每人面前也只有简单的案几,摆着烤肉、面饼和酒水。
“诸位!”黎童举起粗陶酒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厅外的喧嚣,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一碗,敬所有浴血奋战、埋骨沙场、魂归汴京的袍泽兄弟!他们的忠魂烈骨,铸就了今日光复!”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肃穆而沉重。顾砚之、岩虎、蚩离这些一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将领,眼中更是泛起泪光。他们想起了那些倒下的身影,想起了伊洛平原的尸骸,想起了朱雀大街的火海,想起了垂拱殿前的血战…
“敬袍泽!”众人齐齐起身,高举酒碗,声音低沉而有力,随即仰头痛饮!辛辣的液体入喉,如同燃烧的火线,灼烧着胸腔,也点燃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哀思与豪情。
烈酒入喉,气氛稍稍缓和。
“第二碗,”黎童再次斟满酒碗,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完颜雪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敬我们自己!敬不屈的意志!敬我们…活着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敬胜利!”这一次,声音洪亮了许多,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与由衷的喜悦。蚩离更是咧嘴大笑,咕咚一声将整碗酒灌了下去。
“哥!郡主!俺蚩离这辈子跟定你们了!下次打仗,俺还冲第一个!”蚩离拍着胸脯,瓮声瓮气地说道,胸前的绷带下似乎又渗出了一点血迹。
顾砚之放下酒碗,沉声道:“大酋长,郡主,汴京虽复,然城内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巫神秽气虽散,然瘟疫隐患仍在。金贼虽败,然完颜宗翰虽死,其子侄及部分残余逃往北地,巫神陵这个毒瘤根源仍在。此间百废待兴,岳帅大军虽至,然善后重建、安抚民心、清剿残敌、防备北寇,千头万绪,任重道远啊!”
他一番话,又将众人从短暂的欢庆中拉回现实。胜利的喜悦之下,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未尽的烽烟。
玉尘子道长抚须颔首:“顾将军所言极是。贫道观那血晶崩碎时,秽源虽断,其深处却似有庞大意志遁走,隐有反噬之兆。巫神陵深处,恐仍有惊天邪物盘踞。此祸不除,天下难安。”
完颜雪静静听着,暗金色的竖瞳在灯火下显得深邃:“母亲还需静养,汴京之局,有岳帅和诸位在,当可安定。然巫神之患,关乎苍生,不可不除。”她看向黎童,“待此间稍定,母亲无恙,我与你同去。”
黎童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点头,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锐芒:“巫神陵,是最后的战场。但不是现在。”他看向众人,“眼下最紧要的,是让这座城活过来。顾将军,萧将军,安民、防疫、修复城防、协助岳帅整军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末将遵命!”顾砚之、萧雨轩肃然抱拳。
“岩虎!” “属下在!”岩虎起身。 “你带本部熟悉汴京地形的兄弟,配合苏先生医官营,全力搜救城中幸存百姓,分发粮食药材,维持城内秩序,防止宵小作乱!” “得令!” “蚩离!” “哥!俺在!”蚩离猛地站起来。 “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养伤!”黎童不容置疑地道,“伤好之前,哪儿也不准去!” “啊?哥!俺…”蚩离还想争辩,看到黎童严肃的眼神,顿时蔫了下去,挠着头嘟囔,“…俺知道了。” 厅内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凝重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苏无垢一直安静地坐在萧雨轩身旁,此刻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疫病防控是关键。我已命人集中焚烧深埋尸体,在全城各处熬煮避秽防疫的药汤,分发下去。水源需重点排查,凡被污染之井,一律填埋并标记。同时,需设立多处临时医棚,收治伤病百姓与士兵,隔离疑似疫症者。药材…缺口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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