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里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草药与腐烂伤口混合的刺鼻气味。呻吟声、咳嗽声、濒死的呓语声在简陋的帐篷间萦绕不去,如同地狱的低语。昏黄的油灯火苗在穿帐而入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在黎童惨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静静地躺在铺着粗糙草席的板床上,双目紧闭。右眼安详,左眼却被厚厚的、浸透暗红血渍的药布严密包裹,透出狰狞的轮廓。一股混合着草药清苦与腐败腥臭的味道从药布下隐隐散发。气息微弱而平稳,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坚韧。
床边,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凝神诊脉。他身着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手指修长有力,搭在黎童腕间,眉头紧锁。正是随军神医,人称“阎王敌”的孙青囊。他身后侍立着两名年轻的药童,大气不敢出。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寒风裹挟着硝烟味卷入。张锐大步走了进来,甲胄上犹带血污尘土,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虑。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黎童,又看向孙青囊,声音嘶哑:“孙老,如何?”
孙青囊缓缓收回手指,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道:“毒,确实霸道无比。碧磷鸩混合异种蛟毒,更添阴寒污秽,蚀骨腐髓。寻常人等,沾之即毙。即便宗师高手,若无对症奇药,也难撑过三日。”
张锐脸色一沉:“难道…”
“莫急。”孙青囊抬手止住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黎少侠的修为与体质,实乃老朽生平仅见。他体内那股…嗯…极其玄奥的枯荣生气,竟能在绝境之下本能爆发,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逼出大半毒素,保住了心脉要害。此等求生意志与功法玄奇,匪夷所思。”
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只是…如此霸道的排毒方式,代价亦是惨重。左眼眼球脉络尽毁,视神经被剧毒彻底侵蚀坏死,此乃天缺,非药石所能补。更麻烦的是,仍有丝丝缕缕最为阴毒顽固的蛟毒本源,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他受损的经脉和失明的左眼深处,不断损耗其本源生机。若不能彻底拔除,纵使保得性命,也会根基大损,功力衰退,且左眼…再无复明之望。”
“再无复明之望…”张锐喃喃重复,看着黎童包裹的左眼,虎目中掠过沉痛。沙场男儿,失一目如同断一臂,何况是黎童这等身负绝学、肩负重任的奇才?
“孙老,当真…一点办法也无?”张锐声音艰涩。
孙青囊沉默片刻,眼中精光闪烁,如同在权衡着什么。他缓缓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古朴木箱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温润寒玉雕琢而成的玉盒。玉盒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腥气与磅礴生命精元的奇异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盒中静静躺着一片约莫婴儿手掌大小、边缘破碎不规则的鳞片。鳞片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色,表面布满玄奥天然的纹路,在昏暗油灯下流淌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正是黎童枯荣轮回斩从螭蛟逆鳞上剥落的那一小块残片!
“此物…”张锐瞳孔微缩,感受到那鳞片上残留的恐怖气息。
“螭蛟逆鳞残片!”孙青囊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罕见的激动,“此乃无上宝药!蛟龙逆鳞,凝聚其一身精血本源,蕴含至阳至刚的生命精元与镇压万毒的先天灵性!黎少侠体内残留的蛟毒本源,与此鳞同源而出,正可‘以毒引毒,以源治源’!”
他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玉钳夹起那片残鳞,眼中闪烁着医者的狂热与决断:“老朽有一秘传针法,名曰‘金针渡厄’,需以金针为引,将此鳞中蕴含的磅礴生命精元与先天灵性,强行打入黎少侠左眼残脉与受损丹田深处!以蛟之源,化蛟之毒,融蛟之灵,或可刺激他那玄奥的枯荣功法,重塑残脉,净化余毒,甚至…有一线生机,令那坏死之眼重焕生机!”
“重焕生机?!”张锐精神大振,但随即看到孙青囊凝重的脸色,“此法…凶险几何?”
孙青囊苦笑:“九死一生。蛟源霸道,引之入体,如同引火焚身。稍有不慎,精元失控,非但不能化毒复明,反而会瞬间引爆他体内残存的剧毒与枯荣之气,爆体而亡!且有此逆鳞残片在此,那湖中凶物虽已伏诛,但此物气息相连…施针之时,此地气机牵引,恐有异象,万一引来金军探子…”
帐篷内陷入一片死寂。油灯的噼啪声和帐外隐约的呻吟声都显得格外刺耳。一面是渺茫却诱人的复明契机,一面是九死一生的莫测凶险!
“赌!”张锐猛地一握拳,眼中血丝密布,斩钉截铁,“黎少侠非常人!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搏这一线生机!孙老,需要我等如何配合?我亲自带人为你护法!纵使引来金狗,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绝不让任何人打扰施针!”
孙青囊深深看了张锐一眼,重重点头:“好!取我‘九曜金针’!清空左近帐篷,备足止血生肌的‘紫金丹’!你带二十名精锐弓弩手,封锁此帐百步之内!施针期间,无论听到帐内有任何异响,绝不可擅入!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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