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深处,忘川河水亘古不变地流淌,无声无息,卷走一切记忆与情感。
但此刻,立于奈何桥头的阎君,那双看惯了亿万年生死离别的眼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裴砚伸出手,仿佛只是从虚空中拈起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便将那世间最狂暴、最混乱、最不可琢磨的“魔性”本源,重新书写,重新定义!
那贯穿天地的暗紫色气运洪流,不再是他认知中那足以污染一切、侵蚀一切的毁灭之源。
它变成了一种……规则。
一种被允许的“恶”,一种推动故事走向高潮的“反派”,一种在“话本秩序”框架下,用以磨砺英雄、考验人性的“必要之暗”。
这……这已经不是神通,不是术法,甚至不是大道。
这是凭空造物,是定义规则!是传说中,开天辟地之初,那些至高无上的造物主才拥有的权柄!
阎君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执掌幽冥,司掌轮回,自以为是九界之中最接近天地本源的存在之一。他见证过神魔的崛起与陨落,旁观过仙佛的争斗与寂灭。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万事万物,不过是忘川河畔的一场虚影。
可今天,他引以为傲的道心,被裴砚这轻描淡写的一手,彻底击碎了。
他原以为裴砚是想整合九界,重建秩序,做一个前无古人的九界共主。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何其离谱。
裴砚哪里是要做共主?他分明是要做这九界天地的“作者”!
万魔之主那心悦诚服的一拜,那整个魔界本源被驯服、被收编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阎君的心头。连“魔”这种东西都能被写进故事里,那他执掌的“死”,又岂能例外?
阎君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回想起旧九界时代。轮回之道,看似至公,实则早已千疮百孔。各界神主、大能,谁没有点通天的手段?为了自己的后裔、门徒,暗中插手轮回,篡改生死簿,早已是常态。强者恒强,弱者连一个公正转世的机会都求之不得。
这轮回,早已滞涩,早已不公。
而裴砚,他之前梳理神裔界气运时所言,犹在耳畔——“善恶有报,功过分明”。
一个全新的,绝对公正的秩序。
一个连“魔”都能被纳入其中,成为推动世界进化催化剂的秩序。
这样的秩序,若是用来执掌轮回……
阎君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通往真正“至公”的轮回大道!
观望?犹豫?
在“造物主”的权柄面前,任何观望和犹豫,都显得如此可笑且不自量力。
当裴砚那温和却又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目光,跨越无尽虚空,精准地落在他身上时,阎君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阎君,魔界已入新篇,为这故事增添了无尽的变数与精彩。”
“你的幽冥地府,又待何时,为这九界轮回,谱写新的章回呢?”
裴砚的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本源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
阎君紧绷的冰冷面容,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亿万年的时光长河。其中,有对旧时代神魔林立、各自为政的追忆;有对旧秩序崩塌、天地重塑的感慨;更多的,却是一种放下了沉重包袱,迎接未知的审慎与决然。
叹息声落,阎君的身影已从幽冥深处消失。
下一瞬,他出现在裴砚的面前,周身没有任何气势外放,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老者。
他对着裴砚,缓缓稽首,这是一个代表着冥府意志的至高礼节。
“裴道主神通广大,重塑九界,定义秩序,老朽……拜服。”
声音沙哑,却字字恳切。
这三个字,意味着九界之中最古老、最超然的势力之一,幽冥地府,正式低头。
“冥界愿归入道主‘话本秩序’,遵守道主所立之法。”阎君直起身,目光清明,表明了最终的态度。
裴砚含笑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聪明人,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阎君的话锋却在此时一转,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然,九界生灵繁衍不息,生死轮转乃天道循环之常,亦是世界稳固之基石。”
“老朽有一请,恳请道主应允。”
他说着,身后竟缓缓浮现出一片模糊而浩瀚的虚影。
那虚影之中,有六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轮盘,每一个轮盘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通往不同的归宿——天人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六道轮回的虚影之上,更有亿万万若隐若现的魂灵在其中沉浮、等待、期盼。一股沉重到极致的责任与因果,随着这虚影的出现,压在了阎君的身上,也让周围的虚空都为之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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