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死之鬼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池塘,瞬间在阴风呼啸的旷野上激起千层浪。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队原本步履整齐的鬼差队伍猛地停下。为首那名身形更为高大、甲胄上铭刻着幽暗符文的鬼差队长,一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眶,霍然转向石像所在的方向。
“什么人在此喧哗!”
一声厉喝,不似人言,更像是无数冤魂的嘶吼糅合在一起,带着直击神魂的威压。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条乌黑的勾魂索便如毒蛇出洞,破空而来,索链上符文闪烁,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目标直指声音来源,也就是裴砚他们藏身之处!
那勾魂索上附着的,是冥府法则之力,阴冷、霸道,不容反抗。顾清晏和楚昭脸色骤变,正欲出手抵挡,却感到体内的灵力如同陷入泥沼,运转极为艰难。
电光石火之间,裴砚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硬拼?那是找死!逃?在这冥府的地盘上,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他心一横,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一把抓住那个吓得瘫软在地、还在哆嗦的新死之鬼,猛地往前一推!
“大胆!”
裴砚中气十足地一声暴喝,声音里灌注了说书人独有的气势,竟硬生生将那鬼差队长的威压顶了回去,“在下乃新晋‘话本引渡使’,奉幽冥之命,前来引渡此迷途之魂,记录其生平故事,编撰入册!尔等区区鬼卒,安敢惊扰公务?”
这一声,底气十足,掷地有声。
那激射而来的勾魂索,竟真的在距离他三尺之外堪堪停住,索链上的鬼火明灭不定。
鬼差队长那空洞的眼眶里,两团幽火剧烈地跳动着,显然是被裴砚这套说辞给镇住了。他上下打量着裴砚,生人的气息如此浓郁,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但裴砚口中的“引渡”、“入册”等词,却是冥府内部才有的术语。尤其是那个被推出来的,神情浑噩、一看就是刚死不久的新魂,似乎又为裴砚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话本引渡使?”鬼差队长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冥府司职,从未听过此等名号!你既是奉命而来,凭证何在?”
来了!
裴砚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从容不迫。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温润的空白玉简,这本是他平日用来构思话本故事的随身之物。
此刻,他却将玉简托在掌心,故作高深地昂首道:“此乃‘万象故事玉’,可映照魂灵生平,记录其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待其过关入册之后,故事归档,自有冥府功德降下,以彰其善,以警其恶。”
他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发抖的新魂,继续胡扯:“此魂三魂七魄不稳,执念深重,浑噩不堪。若强行押解,恐生变故。需以话本故事为引,唤醒其一丝清明,方可使其心甘情愿,随我前去报道。此乃教化之道,非尔等粗暴押解所能明了!”
一套连招下来,不仅是鬼差队长,连裴砚身后的楚昭和顾清晏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也行?
鬼差队长眼中的幽火闪烁得更加厉害了,显然在权衡利弊。扰乱公务的罪名他担不起,可放过一个可能是阳间奸细的生人,罪过更大。
最终,他冰冷的视线扫过裴砚,又看了看那些因为骚动而围拢过来,眼神麻木的游魂,冷哼一声:“好!我便看你如何‘引渡’!若有半句虚言,本将定将你的魂魄抽出来,点上七七四十九天地灯!”
他没有收回勾魂索,而是带着一众鬼差在旁虎视眈眈,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只要裴砚稍有不对,立刻就会动手。
巨大的压力下,裴砚却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有展示的机会,就有破局的可能。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聚集了数十个游魂的空地上。那些魂魄或坐或立,神情空洞,仿佛永恒的雕塑。
就是这里了。
裴砚清了清嗓子,将说书人的气场开到最大。他没有去看那些虎视眈眈的鬼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广阔的幽冥旷野,仿佛他的听众是这整个天地的亡魂。
“今日,在这鬼门关前,黄泉路旁,裴某便为诸位讲一段《聊斋》中的故事,名曰——聂小倩。”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在这死寂的冥界显得格外突兀。一些游荡的魂魄,被这久违的、属于“生”的声音所吸引,茫然地转过头来。
“话说前朝有一书生,名唤宁采臣,为人慷慨正直。一日,他途经金华,暂歇于城北一座荒寺……”
裴砚没有选择惊悚恐怖的段落,而是特意挑选了聂小倩与宁采臣在兰若寺相遇、相知、相爱的部分。他用尽了平生所学,将那份人鬼之间的禁忌情愫,描绘得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小倩为鬼,身不由己,受老妖胁迫,本欲害人。然见宁生之正气,心生爱慕,不忍加害,反而数次舍命相助……”
在人间,每当他说到这等情节,台下的听众早已是如痴如醉,姑娘们更是手帕都哭湿了好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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