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心念电转，对于识海中那行闪耀的金字，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引导。”
一个简单的念头，便是他的回答。
既然这些青竹观的弟子们，自己把脸伸了过来，那他裴砚要是不狠狠扇上几巴掌，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份“盛情”？
只见裴砚无视了那名执法堂弟子色厉内荏的威胁，也暂时放过了地上那滩名为林逸的烂泥。他转过身，对着百味楼内外，对着那一张张或激动，或好奇，或愤怒的脸，长身一揖，朗声开口：
“公道自在人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之事，孰是孰非，裴某不敢妄言。但想必诸位父老乡亲的眼睛是雪亮的，心中，也自有论断！”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骚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身穿儒衫，一看便是在这城中颇有声望的老者，在几位后辈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老秀才清了清嗓子，整个百味楼内外竟奇迹般地安静了几分，足见其平日里的威望。
老秀才的目光浑浊却不失锐利，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林逸，又看了看那些脸色铁青的青竹观弟子，最后才落在裴砚身上。
“裴先生。”他微微颔首，“老朽听了先生几段书，也听闻了今日之事。先生所言，虽有几分惊世骇俗，细细想来，却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分明：“老朽虽不懂修行界的大道，却也读了半辈子圣贤书，懂一点‘法理’与‘情理’。于‘情理’而言，裴先生说书，劝人向善，针砭时弊，引人发笑，亦引人深思，此乃教化之功，何罪之有？反观那林首座，私炼邪丹，草菅人命，人神共愤，此乃大恶！”
“于‘法理’而言，”老秀才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发出“笃”的一声脆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林逸身为执法堂首座，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青竹观乃名门正派，不先清理门户，严惩此等败类，反而因一封来历不明的匿名信，便要对一个揭露真相之人喊打喊杀。试问，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你们青竹观的门规，又置于何地？！”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老秀才的发言，如同一把重锤，彻底敲碎了青竹观弟子们赖以支撑的最后一丝“名门正派”的虚伪外壳。
“说得好！”
“老先生说得对！”
人群彻底沸腾了！之前还只是窃窃私语，现在已是毫不掩饰的指责。
“就是！我看那个林逸贼眉鼠眼，满脸写着‘我是坏人’，怎么就当上首座了？”
“裴先生说的故事多好听啊，我儿子听了《哪吒闹海》，现在都知道要孝顺父母了，这怎么就成邪魔歪道了？”
“我看啊，青竹观就是想堵住裴先生的嘴，怕他把观里更多的丑事给说出来！”
“霸道！太霸道了！我看他们不是修仙的，是修‘霸道’的！”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这些年轻的青竹观弟子，平日里在山门之内清修，在山门之外受人敬仰，何曾受过这等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被戳着脊梁骨痛骂的待遇？
他们的脸庞，像是开了染坊，由青转白，由白转紫，最后涨成了猪肝色，羞愤、委屈、茫然、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们的理智焚烧殆尽。
那名领头的执法堂弟子，姑且称之为赵师兄，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百姓的每一句指责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辩解：“我……我等乃是奉师门之命行事！捉拿叛徒，维护……维护我青竹观的清誉，何错之有？！”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
“清誉？”
裴砚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抓住了这两个字，如同抓住了对方的命脉，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愈发扩大。
“赵师兄是吧？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是地上躺着的这条死狗，私炼邪丹，残害生灵，能为青竹观带来清誉？还是你们此刻，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仗着人多剑利，欺压一个手无寸铁的说书人，能为青竹观带来清誉？”
裴砚的声音陡然变得抑扬顿挫，充满了说书人特有的节奏感和感染力。他往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弟子的脸。
“你们的剑，是用来斩妖除魔的，不是用来堵住百姓悠悠之口的！”
“你们的道袍，是代表着名门正派的，不是给你们用来颠倒黑白，当遮羞布的！”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是激昂，说到兴起，竟是随口编了几句顺口溜，用一种戏谑而又悲凉的调子唱了出来：
“青竹山上道貌岸，嘴上喊着为民安。”
“师兄炼丹用活人，师弟提剑把口封。”
“要问公道在哪里？拳头够大就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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