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穿着陈小川的皮肤和骨头。他抱着怀中沉睡的婴儿,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肋下枪伤的剧痛。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沉重而冰冷,吸走了最后一丝体温。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几步外瘫倒在鹅卵石滩上的千夏。
千夏的状态更糟。她靠在一块巨大的、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嘴唇微微发紫。左臂那条被剜掉一块皮肉、用布条死死扎紧的伤口,依旧在缓慢地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血。布条早已被血水和河水浸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整条手臂从手肘到指尖,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黑色,肿胀得如同发面馒头,皮肤紧绷发亮,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头上。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半睁着,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痛苦,只有偶尔扫向河对岸那片浓密雨林时,才会掠过一丝强行凝聚的、冰冷的警惕。
“嗡……嗡嗡……”
矿道方向传来的引擎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如同死神的低语,穿透奔腾的河水声,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追兵!而且数量不少!是“秃鹫”还是“血狼”?或者……是罗斯家族残余的死忠?!
“他们……追来了……”陈小川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襁褓里的小家伙似乎被紧张的气氛感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小脸皱成一团,但呼吸还算平稳,体温也降了下去。千夏那近乎疯狂的“以毒攻毒”……竟然真的暂时压制住了婴儿体内的毒素?!这个念头让陈小川心中涌起一丝荒谬的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千夏自己……快撑不住了!
千夏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如同回光返照般,一股狠厉的凶光在她眼底炸开!她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撑住岩石,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左臂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虚弱让她身体猛地一晃,差点再次摔倒!
“别动!”陈小川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却被千夏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走!”千夏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不再尝试站起,而是用右手支撑着身体,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左臂,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朝着河岸后方那片浓密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热带雨林边缘挪去!动作笨拙而狼狈,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野兽般的求生本能!鹅卵石滩上,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的血痕!
陈小川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不再犹豫,抱起婴儿,踉跄着跟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河水浸透了鞋子,踩在湿滑的鹅卵石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他只能死死护住怀中的婴儿,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
终于,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只重伤的野兽,狼狈不堪地爬进了雨林的边缘。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参天巨木的树冠如同巨大的绿色穹顶,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只留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变得异常闷热潮湿,弥漫着浓重的腐叶、泥土和某种奇异花香混合的复杂气味,粘稠得几乎让人窒息。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层,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陷落感。巨大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垂落的须根如同鬼影。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暗处发出单调而诡异的鸣叫,更添几分阴森。
“这边!”千夏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靠在一棵巨大的、布满苔藓的树干上,喘息着,右手指向雨林深处一条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极其狭窄的兽径。“沿着……这条痕迹走……三公里……有……接应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
陈小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条所谓的“路”,根本就是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和藤蔓交织成的绿色迷宫!阴暗、潮湿、危机四伏!他抱着婴儿,看着千夏那条还在不断渗血、肿胀发黑的手臂,心中充满了绝望。“你……你还能走吗?你的手……”
“死不了!”千夏厉声打断他,眼神凶狠如受伤的母狼,“带上孩子……走!别管我!”她猛地推开陈小川试图搀扶的手,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摇晃,左臂的伤口再次涌出黑血!
“呜哇——!”怀中的婴儿似乎被这剧烈的动作和紧张的气氛彻底惊醒,爆发出尖锐的啼哭!小小的身体在襁褓里不安地扭动!
“闭嘴!”千夏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婴儿!那眼神里充满了暴戾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烦躁!她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抬起,似乎想捂住婴儿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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