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市的老城区,如同城市光鲜表皮下一块顽固的、流着脓的疮疤。暗河区,更是这块疮疤最深处,散发着腐朽恶臭的烂肉。这里曾是繁忙的内河码头,如今早已被时代抛弃。浑浊发臭的河水裹挟着垃圾缓慢流淌,两岸是连绵的、被岁月和盐碱侵蚀得摇摇欲坠的废弃仓库群。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在夜风中呻吟,破碎的窗户如同空洞的眼窝,窥视着下方狭窄、泥泞、堆满废弃集装箱和垃圾的街道。空气里弥漫着河水腐败的腥气、垃圾发酵的酸臭、以及若有若无的、属于地下世界的血腥和廉价毒品的甜腻。
遗忘码头,就蜷缩在这片腐烂区域的最深处。1号仓,一座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骸骨般的单层仓库,背靠着漆黑浑浊的暗河支流,巨大的铁门早已锈死,只留下侧面一扇供人出入的小铁门,也歪斜着,仿佛随时会脱落。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城市边缘渗过来的、病态的霓虹余光,勉强勾勒出仓库狰狞的轮廓和脚下泥泞不堪的路面。偶尔有野猫凄厉的叫声划破死寂,更添几分阴森。
刘天尧站在仓库对面一个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石像。他依旧穿着那身蹩脚的藏蓝色西装,外面套了件不起眼的黑色夹克,抵御着河边的湿冷夜风。铁手和钉子一左一右,隐在更深的阴影中,如同绷紧的弓弦,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刀疤则留在更远处一个视野高点,负责警戒外围和接应。
时间指向晚上九点五十分。
刘天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反复扫过1号仓那扇歪斜的小铁门,以及周围堆叠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锈蚀的起重机残骸。每一个阴影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杀机。安娜的邮件,伊莎贝尔的名字,如同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夹克内袋——那里,硬质的文件夹轮廓清晰可见,里面装着他“刘正豪”的假身份文件,以及那份可能决定他命运的“见面礼”。
“尧哥,”铁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邪门。感觉像进了坟场。”
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里紧握着藏在袖管里的短匕首:“那女人…伊莎贝尔?真会来这种鬼地方?别是安娜那娘们设的套吧?”
刘天尧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扇小铁门。安娜和伊莎贝尔的关系像一团迷雾,但那份毕业证照片的威胁是真实的。他别无选择。
九点五十八分。
没有任何预兆,那扇歪斜的小铁门,从里面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灯光泄露出来。门内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不是伊莎贝尔。
而是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如刀削的年轻男人。他站在门内的阴影边缘,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剪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刘天尧三人藏身的集装箱区域。
他微微侧身,对着门内的黑暗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请”的手势。动作标准得如同机器,没有一丝多余。
刘天尧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河风灌入肺腑,带着浓重的腥臭。他迈步,从集装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铁手和钉子立刻跟上,一左一后,如同护翼。
三人踏着泥泞,走向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小门。皮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噗叽、噗叽”的粘稠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冷峻男人没有任何阻拦,只是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审视着走近的刘天尧,目光在他脸上和夹克内袋的位置短暂停留。当刘天尧走到门前时,他微微后退一步,让开通道。
踏入1号仓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霉变、尘土和某种高级皮革保养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痒。仓库内部异常空旷,穹顶高耸,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一些巨大机械的模糊轮廓和堆积如山的、覆盖着厚厚帆布的货物。空气冰冷潮湿,带着一股地下室的阴寒。
唯一的光源,来自仓库深处。
那里,临时清理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一盏功率巨大的、悬挂在生锈钢梁上的工业探照灯,投射下惨白刺眼的光柱,如同舞台追光般,精准地笼罩着一小片区域。
光柱下,摆放着一张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线条极其简约流畅的白色真皮沙发。沙发前,是一张同样风格、光洁如镜的白色小圆桌。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瓷咖啡杯具,正袅袅升起一缕微弱的热气。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伊莎贝尔·范·德·利尔。
她穿着一身象牙白色的羊绒长裙,剪裁完美地贴合着她高挑优雅的身形,外面随意搭着一件同色系的薄羊绒披肩。微卷的深棕色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她的坐姿慵懒而高贵,一条腿优雅地叠在另一条腿上,纤细的脚踝下,踩着一双同样纯白的、尖头细高跟皮鞋,鞋尖在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