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 刘天尧瞳孔微微一缩,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像是石头落进古井,只激起一点细微的涟漪,随即消失。“什么货?”
“什么货?” 刀疤李嗤笑一声,声音像漏气的风箱,带着看透世事的油滑和傲慢。“在这儿还能是什么值大钱的‘硬货’?当然是能帮人开路,也能送人上路的真家伙!保你看了满意!AK,短管喷子,带棱刺的冲锋货,还有插着木柄会冒烟开花的手雷……全是东边船厂下来的新船‘海鲜’(军火黑话),还带着油墨香呢!比你搞假钱,踏实一百倍!” 他再次提到那批假钞,像是故意在刘天尧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既是提醒他的窘境,也是在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掌控信息的优越感。
刘天尧沉默着,视线越过刀疤李油腻的光头和闪亮的金牙,投向巷子外面被烈日烘烤得发白的街面。几个干瘦黝黑的孩子追逐着一只同样干瘪的流浪猫跑过,扬起一阵薄薄的尘土。陈小川……这名字又一次像冰冷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的神经。那晚冰凉的江风,冰冷的刀刃,还有更冰冷的背叛的眼神……钱是假的,情报是假的……那这冒出来的新货……又能真到哪里去?一个刚被毒蛇咬过的人,看到地上的绳头也会心惊肉跳。
刀疤李也不催,就那么站着,手指得意地在胖肚子上的关公纹身处摩挲,脸上挂着那种洞悉一切、稳坐钓鱼台的假笑,等着刘天尧的回应。
日头悄悄偏移,巷子里一部分被阴影笼罩,一部分还曝晒在烈日下,明暗交错,像是条生死的分界线。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流过刘天尧腮边那道不明显的旧疤时,带来一阵微痒。他现在是站在刀尖上跳舞,后面是等着开饭的弟兄,是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伊莎贝尔放出的假钞消息,像瘟疫一样在暗处悄然传播,那些原本忌惮他几分的小帮派头目,眼神里试探的轻蔑已经快藏不住了。没有枪,没有钱,他的“荆棘会”,连一堆臭狗屎都不如,随时会被人踩上一脚,碾进泥里。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刀疤李那张堆满虚假笑容的疤脸上,像盯着一块死猪肉。
“货在哪?”
赌场“热带鱼”的内部走廊狭窄、幽暗、曲折,宛如深入巨兽体内的肠道。空气又闷又沉,像捂了好几天的臭袜子。劣质音响放着的热带鼓点音乐震得人头皮发麻,混合着老虎机轮盘疯狂旋转的哗哗声、赌徒们绝望或亢奋的嘶吼喊叫、皮椅被大力摩擦发出的呻吟、啤酒瓶乒乓碰撞的脆响……各种噪音疯狂搅拌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浪潮,冲撞着耳膜,也撞击着紧绷的神经。浓重的烟味、汗臭、女人劣质香水味、还有呕吐物没被清理干净的馊味,像黏腻的沼泽,糊在口鼻之间。
刀疤李腆着啤酒肚,像艘破冰船,趾高气昂地在前面开路。他那件花哨的夏威夷衫后襟随着步伐不断晃动,背上盘踞的关公刺青在昏暗变幻、偶尔掠过的彩灯光线下,怒目圆睁。刘天尧沉默地紧随其后,脚步落得又轻又稳,每一个落脚点都极其刁钻,贴着墙根、避开聚堆的人群。他像一头在丛林里无声潜行的受伤黑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的双手、每一个可能构成威胁的角落。几个穿得花花绿绿、喝得醉醺醺、试图靠近揩油的南亚女人,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瞪得下意识后退。一个靠在墙角、目光闪烁、不停扫视着赌客荷包的矮瘦男人(显然是赌场扒手),在接触到刘天尧扫过来的视线时,身体猛地一僵,触电般地把目光移开,瞬间融入喧闹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穿过最喧闹的大厅核心区域,声浪似乎被厚重的墙壁隔开了一些。刀疤李拐进一条更狭窄、灯光更加昏暗的后廊。墙面上的绿漆剥落大半,露出发霉的水泥底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纯粹的冰冷霉味、还有……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油脂的铁腥味?
刀疤李停在一扇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门前。门板上用白漆潦草地写着一个字母“C”,漆皮剥落了不少。他没有立刻去开门,反而慢悠悠地转过身,胖脸上挤出那种混合着得意和试探的假笑,金牙在昏暗中格外晃眼。
“刘老弟,亲兄弟明算账,” 他搓着肥厚的手掌,手指上的金戒指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赤裸裸的贪婪,“这批‘海鲜’好是好,但也烫手得很呐!规矩你懂,先钱!定金三成!现钞!见不到油乎乎的票子,这扇门,可打不开。”
刘天尧的脸隐在过道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片冰寒的死寂。他沉默着,肩膀似乎微微沉了一下,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然后,他伸出左手,动作缓慢而凝重地探进自己贴身的、同样被汗水浸透的里层衣袋。那衣袋的位置很深,非常隐蔽。
刀疤李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如同看到食物的豺狼,死死锁定在那只手上。呼吸都微微粗重了几分。他已经盘算好了,等会进了库房,只要刘天尧一验货,他的人就立刻动手……这地方弄死个把人塞进海鱼肚子里,神不知鬼不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