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如同浸透沥青的裹尸布,层层包裹着意识。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沉沉坠落的失重感和一种永恒的冰冷死寂。断臂创口那亿万毒虫啮噬骨髓般的麻痒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可怕的——虚无。像灵魂被强行从残破的躯壳里剥离,漂浮在万古寒冰铸就的深渊。
“……体温过低……加压包扎……伤口……”
“……体征太弱……K市……伊莎贝尔……”
声音。
如同隔着厚重浑浊的水层,断断续续地传来。冰冷、刻板,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的是什么?K市?伊莎贝尔?那个冰冷刻板的Z国K市财阀千金?安娜临死前最后的耳语如同深水炸弹在记忆深处轰然炸开——“别信……她眼睛……毒蛇……笑……”!
恐惧如同冰针瞬间刺穿了厚重的麻木!
嗡!!!
巨大的金属共振轰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永恒的黑暗死寂!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每一根骨头都在剧烈颠簸中呻吟!失重的坠落感瞬间被一种狂暴上冲的加速度取代!耳膜被疯狂灌入的、震耳欲聋的嘶吼——那是巨大的螺旋桨叶片切割空气发出的、属于钢铁猛兽的咆哮!——彻底充斥!
刘天尧如同溺水者被猛地拽出冰海!他唯一能睁开的左眼在巨大的刺激下骤然撑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光线如同烧红的探针,狠狠扎入肿胀的瞳孔!视线瞬间被一片炫目的白炽覆盖!模糊、扭曲、带着灼痛感!
痛!全身的剧痛如同等待已久的火山,在感官回归的瞬间猛烈喷发!右臂断口处不再是细密的虫噬感,而是一种深入肺腑、仿佛整条手臂被巨轮从肩关节硬生生撕裂扯断的钝痛!这种钝痛被狂暴的震动无限放大,传递到每一根神经末梢!胸膛肋骨下、后背、撕裂的额头上……那些在沙滩上留下的裂口像是被浇上了滚烫的热油,每一次颠簸都让皮肉与粗糙帆布剧烈摩擦,带来火辣辣的刮蹭感!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污浊的海水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烈性消毒水刺鼻的怪味,以及一种……极其特殊的、冰冷沉重的机械液压油气味,狠狠灌入脆弱的肺部!这混杂的气味如同一把沾满污泥和铁锈的匕首,在气管里反复剐蹭,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呕吐欲!
冰冷的金属!头顶和两侧!是冰冷光滑、泛着黯淡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内壁!布满了管线接口和铆钉!
舱壁在疯狂震动!巨大的嗡鸣和震动感来自脚下!那引擎的咆哮、螺旋桨撕裂空气的嘶吼近在咫尺!
直升机!他正躺在一架高速飞行的直升机内部!
昏黄的应急灯光在剧烈摇晃的舱顶艰难稳定,光线吝啬地勾勒出狭窄空间内冰冷的轮廓——固定在地板的金属担架支架,几个捆绑固定在舱壁旁的巨大、深绿色、散发着刺鼻塑料和尘埃味道的帆布包,还有……蜷缩在自己担架旁边角落的一个庞大身影。
是那个如同铁塔般的高大男子!救他的人?!
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宽阔如礁石的厚实后背。穿着一件深色、磨损严重的紧身背心,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虬结如山峦,深麦色的皮肤覆盖着大大小小、如同干涸河床龟裂般的无数道疤痕,其中后肩上一道巨大的锯齿状裂痕尤为触目惊心,像是被某种恐怖的巨兽獠牙撕裂过。一块浸透了暗褐色污渍(血和消毒水混合)的厚实加压绷带,紧紧包裹着他自己的左肩部位。
“咳咳……呃……”刘天尧每一次试图吸气,肺部都像被粗糙的沙石磨过,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夹杂着血沫的喘息。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飘着无数的黑点。
就在这剧痛、眩晕、窒息与巨大的噪音碾压中!
刺啦——!
一道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皮革摩擦声!
声音来自于那个如同铁塔般沉默伫立的男人!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了一下身体!
动作平稳得令人心悸,在如此狂暴的颠簸中显示出恐怖的肌肉控制力!
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深水扫描仪,穿透昏暗跳跃的灯光和弥漫的消毒水血腥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刘天尧唯一睁开的左眼上!
目光接触的瞬间!刘天尧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手术台上的待解剖物!不是审视,不是关切,而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确认程序!
那张脸!
大半隐在阴影里!
轮廓如同刀劈斧削般硬朗!深深刻着风霜的印痕!
右侧颧骨上,一道新鲜的、还在微微渗血的狭长伤痕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红色标记,从眼角下方一直延伸到下颌边缘!伤口边缘皮肉翻卷,被某种粗糙的黑色缝合线如同订书钉般粗暴地连接在一起!几颗细小的沙粒还嵌在翻开的皮肉里!
但这道恐怖的伤痕都掩盖不住他那双眼睛!
瞳孔!如同淬炼过万年的墨色寒冰!冰冷!深邃!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甚至……没有丝毫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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