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盐粒和死鱼的气息,狠狠灌进摇摇欲坠的船舱,刺得人睁不开眼。昏黄的煤油灯焰猛地一缩,又像垂死挣扎般骤然蹿高,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跳动不休的巨大阴影。破碎的木屑和尘土在气流中狂舞。
刘天尧的身体僵在冰冷潮湿的渔网和麻袋堆里,烂鱼内脏似的霉腐气塞满口鼻。视野所限,他只看见那双沾满湿滑泥藻、边缘劣质皮料卷翘的劳保胶靴,稳稳当当地踩在耗子被扼住的脖颈旁的血污里,靴筒侧面那点幽灵般的幽蓝荧光固执地散发着微弱、却又致命的信息。
噗!
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浓烈腐败甜腥味儿的暗蓝液体,混杂着血丝,毫无征兆地从他右肩断臂处厚厚裹缠的绷带边缘喷射出来!喷洒在身下堆叠的腥臭渔网上!
更糟糕的是,那绷带里面,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线虫感应到了门外人的血腥气或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指令,瞬间集体暴动!它们剧烈蠕动、攒动!被强力束缚的绷带如同活物般猛地扭曲、鼓胀!细密的针脚发出不堪重负的“嗤嗤”断裂声!一股巨大的、由内而外的撑裂力量几乎要将绷带硬生生崩开!无数细密的凸起在绷带表面疯狂拱动,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线虫蠕动轨迹!
剧痛瞬间吞噬了刘天尧全部的意志!那不再是单纯的撕裂伤,而是从骨头缝里、血肉深处钻爬出来的亿万只饥饿毒蚁在疯狂啃噬!啃噬!啃噬!!!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陷进干裂的唇肉里,锈腥的滋味在嘴里弥漫,才没让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出喉咙!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破衣衫,眼前金星乱迸,视野边缘迅速被窒息的黑暗吞噬!
“嗬……嗬……”喉咙深处只能溢出野兽负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喘息。整个身体在渔网堆里筛糠似的、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着!仅存的左臂死死抠进身下的破麻袋里,指甲在粗糙的纤维上摩擦得咯吱作响,试图抓住一丝能缓解这无边痛楚的依靠!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突如其来的虫潮剧痛彻底淹没的刹那——
舱门口!
那穿胶靴的高大身影,似乎被耗子腿根不断喷涌的鲜血气味刺激,或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船舱深处阴影里那极其轻微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抽搐和绷带异动带来的摩擦声!他猛地转过头!如同黑暗中的猛兽锁定了垂死的猎物!那双隐藏在门口光暗交界的、冰冷如两团凝固沥青的眼睛,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似人类的漠然和精准的杀意,穿透昏暗摇曳的灯光,直刺刘天尧所在的肮脏渔网堆!
杀机!比那海风更刺骨的杀机瞬间降临!锁死了刘天尧的灵魂!
“!”高大身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一丝肌肉线条的紧绷都看不到。他只是毫无征兆地抬起那只沾满耗子颈血和泥污、骨节粗大的右手!不是拳头,而是并指如喙!快!快得像一道炸裂的黑色闪电!又带着一种解剖野兽尸体般的精准冷酷!毫无花哨地、无声无息地、如同一柄烧红的钢锥,狠狠地戳向耗子因为窒息而大张的、不断嗬嗬作响的喉咙!
噗嗤!
利指精准无比地钉穿了薄薄的颈皮!瞬间没入!粗暴地截断了里面所有的气管软骨和软组织!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被骤然喷涌出的、带着浓重血沫的破碎气流声淹没!
耗子本就如同离水鱼般剧烈挣扎抽搐的身体猛地一挺!四肢瞬间僵直绷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布满血丝的、几乎要从眼眶里暴凸出来的眼球里,最后凝固的倒影是那盏摇晃得像个鬼魂的煤油灯光和他自己的死亡。喉咙深处那如同破风箱般濒死的嗬嗬声戛然而止!所有的愤怒、恐惧、不甘、嘶吼,都被那一指强行钉死!彻底掐灭!只剩下身体濒死前不受控制的最后神经抽搐!
“嗬…呃…”耗子的头猛地偏向船舱深处,歪在冰冷肮脏、浸透自己鲜血的甲板上,那双凝固充血的眼睛,似乎穿过飞舞的尘埃和昏暗的光线,死死地“瞪”着渔网堆的方向——瞪着里面濒死的刘天尧。蜡黄的脸孔定格在一个极致的、混合着痛苦、怨毒和不甘的怪诞表情上。嘴角、鼻孔和刺穿的喉咙里,大量温热的鲜血依旧在失去心脏泵压后,如同溪流般汩汩涌出,迅速在他身下的血泊中蔓延开来,刺目的猩红浸润着破烂的麻布衣襟和甲板缝隙。
死了。
荆棘会这条潜伏在泥沼里的耗子,这条跟着刘天尧从N市底层一路挣扎过来、滑溜又狠毒的暗线,彻底变成了一滩冒着热气的死肉。唯一的用处,是提前用自己的血和自残的惨叫,替他身后真正要猎杀的目标,争取了几秒钟混乱和遮蔽的机会。
那双靴子——那双沾着蓝幽灵荧光的胶靴——如同踩过一块腐烂的垃圾,挪开了耗子被刺穿的喉咙旁。靴底沾着粘稠的血,踩在甲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刘天尧的心脏在那一瞬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蜷缩在腥臭的渔网堆里,如同冬眠的蛇般紧紧蜷缩成一团,屏住呼吸,身体的痛苦被巨大的恐惧暂时压了下去。他唯一能动的左眼透过渔网破洞的缝隙,死死地、绝望地盯着那双越来越近的、沾着耗子鲜血的靴子轮廓!看着它们沉稳地、无声地踏着血泊,碾过木屑,穿过昏暗的光影,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自己隐藏的角落逼近!每一步,都像是死神在数着他最后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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