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火苗在浑浊空气中跳跃,像垂死老人颤巍的手,勉强照亮墙角那片灰蒙蒙的角落。
阿豹魁梧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个光晕,投下的阴影如同沉重的铁幕,将那个油布包裹彻底吞没。但刘天尧布满血丝的瞳孔,如同被磁石牵引的铁屑,牢牢吸在那片阴影的边缘。
包裹的深绿色油布在阴影里几乎是黑的,那层半干不干的泥浆像一层凝固的痂。被撕开一角的油布边缘不规则的翘着,像一张沉默咧开的嘴,裂口深处……是纸?带着某种模糊的字迹?还有……
那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粘稠到微微拉丝、在油灯晦暗的光线里固执地闪烁着细微妖异蓝绿荧光的污迹!
瞬间!
冰冷彻骨的寒意再次从刘天尧脊椎深处炸开!
与之前金库里彻底失去意识前,被这包裹砸在脸旁的湿冷触感轰然重叠!
安娜倒伏在泥水中的苍白面容……她耳后那道陈旧又刺目的疤痕……
千夏眼中那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的笑意……
“钥匙虫”……那些被烧红的铁钳烫死在脓血里的、如同来自地狱的蠕虫尖啸……
“白蛆”……
嗡——!
刘天尧原本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混沌一片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所有的混乱、麻木被猛地驱散!一股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清醒感瞬间撕裂了沉重的迷雾!
“……拿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有气流摩擦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岩石般坚硬的命令感,肿胀失焦的左眼骤然凝聚出狼一样的锐光,死死钉在阿豹脸上。
阿豹明显被这眼神慑了一下,那感觉就像看到一只本该断气的濒死野兽,猛然睁开冰窟般的独眼。他脸上的烦躁和之前的犹豫瞬间僵住,魁梧的身体下意识地侧开半步,让昏暗的光线重新投射在那油布包裹上。
刘天尧不再理会阿豹,他那仅存的、勉强能动的左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被剧痛撕裂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岩浆!他猛地撑住粗糙板床边缘,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纹里,借力!翻身!
“嘶——!”身体剧烈扭动的牵拉让断臂创处的钝痛瞬间化为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体内穿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黏腻的后背!但他咬碎了牙齿,牙龈渗血,硬生生将那声痛哼咽了回去!
噗通!
沉重的身体从板床侧翻跌落,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泥土地上!激起的灰尘混着血腥味糊了他一脸!左臂被沉重的身体压得一阵酸麻刺痛!他趴在泥地上,离那个墙角油布包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断裂的右臂伤口重重擦过地面,污浊的地面灰尘糊在包裹着土布条的断口上,瞬间洇开更大一片污红。
阿豹被这突如其来的决绝动作惊得低吼一声,几乎是扑上前想扶他。
“别动!”刘天尧头也没抬,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两个字,带着濒死野兽护食般的凶戾和冰冷。
阿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铜铃大的眼睛里第一次溢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烦躁。他看着刘天尧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用那唯一的左手手肘和膝盖,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极其艰难地向前蹭动!每一次蹭动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在喉间的破碎喘息。右肩断口的污浊布条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暗红刺目的湿痕。
他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却在泥泞中挣命,只为够到那个沾满不祥污秽的包裹。
一步。
又一步。
断口处的血肉与地面砂石摩擦的感觉,如同无数钝刀在骨头上刮蹭。眼前的视野阵阵发黑,浓重的血腥气堵在鼻腔。意识像被撕扯的破布,在剧痛的海洋里沉浮,只有那个包裹里透出的、蓝绿色的荧微光点,如同灯塔般刺破黑暗,死死锁住他最后的神智。
就在左手几乎快要够到包裹卷边的那一瞬!
噗!
一只沾满泥污和黑黄色草药的枯瘦脚底板,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不轻不重,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道,精准地踩在了那个油布包裹上!
动作太快!甚至没看清老巴里是如何从卡洛斯身边挪过来的!
枯瘦褶皱的脚掌如同鹰爪般收缩,牢牢压覆住包裹被撕开的那一角,同时也盖住了那几点闪烁着不祥荧光的污迹。
刘天尧伸出的左手停在半空,距离包裹不到半寸。他猛地抬头,充血肿胀的左眼死死地、缓慢地向上抬起,沿着那条枯瘦如柴、覆盖着泥垢和草药污渍的腿,一点点挪移。
浑浊的煤油灯光被阿豹巨大的身影切割开,一半落在老巴里佝偻的背脊上,一半勾勒出他那张如同风干千年树皮的脸。深陷的眼窝在阴影里如同两个黑洞,唯有那对浑浊昏黄、布满血丝的细小眼珠子,像两粒嵌在污泥里的、闪着无机质冷光的黄玉,此刻正毫无感情地、冰冷地俯视着泥地里的刘天尧。
老巴里没有看脚下踩着的包裹。他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刘天尧,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这一次吐字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磨砺砂石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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