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墨绸,缓缓覆盖住茫茫戈壁。商队在一处背风的沙丘下扎营,篝火噼啪作响,将周围的沙粒烤得微微发烫。伙计们卸下骆驼背上的货囊,疲惫地靠在货堆旁,有的低头擦拭着汗湿的衣领,有的望着远处模糊的星空,眉宇间都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自离开北庭已有十日,每日赶路百里,戈壁的风沙与单调的景致,渐渐勾起了众人的思乡之情。
温景然清点完今日的水粮消耗,走到沈砚秋身边,轻声道:“沈掌东,方才听老周说,好几名伙计夜里都在梦呓,喊着家里人的名字。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影响后续行程。”
沈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负责煮茶的老周正用袖口抹着眼角,显然是又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家人;年轻的伙计王三则捧着一个磨损的布偶,那是他出发前女儿亲手缝制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布偶的衣角。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丝路的人,谁不是背着乡愁赶路?只是这戈壁太远,连一封家书都寄不出去,思乡之情难免更重。”
就在这时,圆空带着几名佛僧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卷《金刚经》。他看到众人低落的模样,双手合十道:“沈掌东,温先生,贫僧见大家面带愁容,想必是思念家乡了。今夜月色正好,贫僧想在篝火旁为大家讲一段经,或许能缓解几分思乡之苦。”
沈砚秋眼前一亮:“多谢圆空师父!若能让大家宽宽心,再好不过。”
顾长风也走过来,对着伙计们高声道:“都围过来吧!圆空师父要给咱们讲经,正好歇一歇,听听佛法,也解解乏。”
伙计与护卫们闻言,纷纷围拢到篝火旁,虽然脸上仍带着倦意,但眼中多了几分好奇。圆空将《金刚经》放在膝上,没有直接翻开经文,而是先缓缓开口:“贫僧年轻时,曾随玄奘大师在河西走廊弘法,那时也常思念长安的禅寺。有一次,大师问我:‘你思念的是禅寺的砖瓦,还是寺外的那棵老槐树?’我答不上来,大师便说:‘心若安定,何处不是故乡;心若漂泊,纵在故土亦如客居。’”
篝火旁静悄悄的,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老周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迷茫:“师父,可故乡的亲人、家里的房子,都是实实在在的,怎么能说心安定就不想了呢?”
圆空温和地笑了笑:“老施主说得是,亲人与家园自然难忘。但咱们走丝路,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你多赚一两银子,家里的老娘就能多买一斤米;王三多带一匹丝绸回去,女儿就能多一件新衣裳。这份念想,不该是拖累,而该是支撑咱们走下去的力气,对吗?”
王三捧着布偶的手紧了紧,眼眶微微发红:“师父说得对,俺出来就是为了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只是夜里想起她哭着送俺的模样,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
“贫僧明白这种滋味。”圆空翻开《金刚经》,指尖落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上,“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被执念困住。你思念女儿,是因为爱她;但你若总沉浸在思念中,耽误了行程,反而会让这份爱变成负担。不如把这份思念放在心里,化作赶路的动力——每多走一里路,就离回家近一里路,这样不是更好吗?”
他没有引经据典,只是用最通俗的语言,将经文里的道理与众人的思乡之情结合起来。篝火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温和而坚定,让原本低落的气氛渐渐变得平和。顾长风靠在货堆上,想起自己远在并州的妻子,之前因担心她的身体而焦虑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正如圆空所说,焦虑无用,唯有平安抵达西域、顺利完成贸易,才能早日回家与她团聚。
慧能此时捧着一盏热茶,走到老周身边,轻声道:“老施主,这茶能暖身,您喝点暖暖身子。我师父常说,人在异乡,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老周接过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到全身。他看着慧能年轻却沉稳的脸庞,忽然笑了:“多谢小师父,听你们这么一说,俺心里亮堂多了。往后俺一定好好赶路,争取早日回家,给老娘带些西域的葡萄干回去。”
圆空继续讲着经,从“因果报应”讲到“善念存心”,没有晦涩的术语,只有一个个贴近生活的小故事——有商队在戈壁中救助迷路旅人,最终得到旅人指引找到水源的故事;有僧人在危难中坚守信仰,最终化险为夷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让在场的人听得入神,思乡的愁绪渐渐被对未来的期盼取代。
玄清与道众们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坐在不远处的沙丘上,静静听着。清风轻声对玄清道:“师父,圆空师父讲经的方式真特别,没有讲高深的佛法,却能让人听得进去。”
玄清点头:“佛法本就不是束之高阁的学问,要能解世人之忧、化世人之愁,才是真正的佛法。他今日这番讲经,不仅缓解了众人的思乡之情,也让商队与僧团的关系更亲近了,这比任何高深的理论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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