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得老高,像是要把这腊月里湿冷的夜空给戳出几个窟窿来。
唐启站在指挥所的台阶上,望着远处那些围着火堆又唱又跳的兵娃子们,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扯了扯。
西南出来的兵,打了胜仗就晓得唱山歌跳锅庄,嗓门大得能把死人吵醒。
"总督,您也克热闹热闹嘛。"副官小李子凑过来,手里还端着碗冒着热气的米酒,“弟兄们都说,要不是您跟英国佬斗智斗勇,香港这块肉哪能这么容易啃下来。”
唐启接过酒碗,没急着喝,先是用手指头蘸了蘸,往地上弹了三下,然后将一把干米,放进嘴里嚼着。这是彝族的规矩,总得先敬敬那些回不来的弟兄。
酒液渗进泥地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米粒在嘴里卡巴卡巴的被碾碎,就像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年轻生命。
"小李子,你说咱们这些当兵的,打来打去图个啥?“唐启突然问道,眼睛还盯着远处那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士兵。
他们有的搂着肩膀唱"槐花几时开”,有的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把军帽反戴着学大姑娘扭秧歌。
小李子被问得一愣,抓了抓后脑勺:“这个...图个太平呗。等把袁大头那帮龟儿子收拾干净了,老百姓就能过安生日子了。”
唐启没接话,仰脖子把剩下的酒一口闷了。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指挥所里突然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唐启的思绪。小李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冲出来:“总督!奉天来的密电,张雨亭派人联络!”
唐启眉头一皱,大步走进屋里,顺手把空酒碗搁在堆满地图的桌子上。电报员老周正戴着耳机,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划拉,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念。"唐启简短地命令道。
老周清了清嗓子:"张帅表示...呃,他说可以按兵不动,不南下支援袁大头...条件是..."老周突然结巴起来,眼睛偷瞄唐启的脸色。
"有屁快放!"唐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几个茶杯叮当响。
"条件是让他当东北王!"老周一口气说完,赶紧低下头,好像生怕被迁怒。
屋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外面士兵们唱情歌的调子。唐启的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的枪套上摩挲。
这个张雨亭,真他娘的是个老狐狸,眼看袁大头要完蛋,就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
"回电。"唐启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告诉张雨亭,要么交出军队回家养老,要么战场上见真章。什么东北王西北王的,老子不吃这套!”
小李子倒吸一口凉气:“总督,这...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张雨亭手里可有三十万条枪啊!”
唐启猛地转身,眼睛里像是烧着两团火:“三十万条枪怎么了?老子打的就是这些拥兵自重的军阀!今天他张雨亭要当东北王,明天阎百川是不是要当山西王?后天马家帮再来个宁夏王?那还革个屁的命!”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有几个士兵喝高了,把炊事班的铁锅顶在头上学大戏里的丑角。
这笑声穿过帐篷布,显得格外刺耳。唐启突然觉得疲惫不堪,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煤油灯下。
灯芯噼啪爆了个灯花,唐启这才回过神,从抽屉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卷。点上火深吸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稍微平静了些。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北边马上就要多出三十万敌人,那些现在围着篝火唱歌的小伙子们,说不定明天就得迎着奉军的马克沁机枪冲锋。
可有些事,不能退啊。唐启想起穿越前在老家,听先生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故事。那时候只觉得是唬人漂亮话,现在才明白,有些原则真得像玉一样,碎了也得守着。
"报告!"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唐启的思绪。他掐灭烟头,整了整军装:“进来!”
传令兵满头大汗地冲进来,连礼都忘了敬:“总督!刚接到急报,在郑州撤退的冯国璋和曹琨所部,重新在邯郸集结了二十万的兵力,袁大头又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二十万军队,一共四十万,看样子是要往河南和山东方向扑!”
唐启腾地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三两步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河南河北交界处重重一点:“狗日的袁大头,这是要一战定胜负呀,他不怕给张雨亭作渔翁?”
帐篷外,士兵们的欢笑声还在继续,浑然不知战争的阴云已经再次笼罩。唐启咬了咬牙,抓起桌上的军帽扣在头上:“传我命令,全军取消休整,立刻进入战备状态!这回,我们跟袁大头来个了断!”
小李子刚要跑出去传令,又被唐启叫住:"等等!先别惊动外面的弟兄,让他们...再乐呵一会儿吧。"唐启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等天亮了再说。”
煤油灯的光晕里,唐启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帐篷上晃啊晃的,像个摇摆不定的幽灵。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个拒绝张雨亭的决定,可能要让成千上万的年轻生命永远留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可有些路,一旦选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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