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医疗队带回的乡村气息尚未在周身散尽,黄土高原干燥的风里还残留着行走田埂的尘土味。顾静昭正带着小兰和春妮,一边分类整理这次巡诊记录的病例册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下次去哪个更偏远的山村,需要重点准备哪些药材。窑洞医院院子里晾晒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切似乎都沿着既定的、充满希望的轨道平稳运行。
然而,战争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这片土地。一阵极其突兀、急促如擂战鼓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地撞碎了清晨的相对宁静!
哒哒哒哒——!
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卷起漫天黄尘,直冲医院简陋的院门而来。马上的通信兵几乎是从鞍鞯上滚落下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浑身被尘土包裹,汗水在脸颊上冲出几道泥沟,嘴唇干裂,唯有那双因极度疲惫和焦急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灼灼地燃烧着。
“刘院长!林医生!紧急军情!!”他的嘶吼声破裂而沙哑,仿佛喉咙里也灌满了硝烟,手中高高擎着一封赫然插着三根染红雉羽的信件——这是边区最高级别的战时紧急命令标志!
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医护人员、伤员、还是正在帮忙的群众,心脏瞬间都被这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通信兵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那封鸡毛信刺目的红色。
“黄河东岸……龙门堡阻击战……鬼子发动了敢死队,拼了命地冲!伤亡……伤亡太大了!”通信兵几乎语无伦次,挥舞着手臂,指向东方,那里天地交界处,沉闷的隆隆炮声似乎比往日更加密集和清晰,“野战医院被炮火覆盖了一次,损失惨重!药品快用光了,绷带都接不上!首长命令!边区医院立刻组织最得力的医疗小队,带上所有能带的药品器械,火速驰援王家坡临时救护所!要快!最快速度!”
王家坡!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入每个人的耳中。那是设置在黄河险要隘口之后的一个山谷里的临时转运点,距离最前沿的交火阵地不足三十里!是重伤员从火线上抬下来后能遇到的第一处有组织的医疗点,也是死亡线上最重要的一个关卡!
刘予宁副院长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过命令,目光急速扫过那寥寥数行却字字千钧的文字,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瞬间鸦雀无声的院子,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挂在胸口的紧急集合哨!
凄厉尖锐的哨音如同警报,撕裂了高原的天空!
“全体集合!紧急任务!”
没有犹豫,没有疑问!所有的医护人员——无论是刚从病房出来的,还是在药房捣药的,亦或是在休息的——如同听到冲锋号的士兵,瞬间扔下手头的一切,从四面八方向院子中央狂奔集结!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只有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药房!立刻清点所有库存!止血粉、磺胺、 morphine(吗啡)、麻醉药、碘酒、所有绷带敷料!打捆!装箱!一颗也不许留!” “手术组!检查所有手术器械!刀、剪、钳、锯!立刻消毒!准备打包!” “护理组!准备夹板、担架、静脉输液器(如果有的话)、所有干净的床单绷带!” “后勤!准备干粮!水袋!驮运的牲口!”
一道道命令从刘予宁口中迸出,简洁、迅速、不容置疑。整个医院像一台突然被注入最大马力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疯狂地运转起来。
林闻溪早已冲到最前面,他的白大褂上还沾着昨天给伤员换药留下的血迹。他脸色凝重,眼神却异常锐利和冷静。
“刘院长,我带队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不行!”刘予宁和刚刚挤到他身边的顾静昭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对。刘予宁急道:“你是医院的支柱!这里的重伤员、复杂的病例都指着你!前线太危险了,流弹炮火不说,万一……” 顾静昭则死死抓住林闻溪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冰凉,她仰着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哀求:“闻溪!你不能去!那里……”
林闻溪轻轻却坚定地拂开顾静昭的手,目光扫过刘予宁,又看向周围那些同样面带忧色的医护人员,最后落在东方那不断传来沉闷轰鸣的方向。
“正因为前线危急,伤亡惨重,我才更必须去!”他的声音沉稳如山,却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野战医院的同志们在极限条件下支撑,他们需要支援,更需要更成熟的处理复杂伤情的经验!截肢、内出血、气胸、严重感染……这些我能处理得更好!这里的工作,刘院长你和静昭完全可以承担起来。不要再争了,每一分钟都可能有战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牺牲!”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充满了医者的责任与奔赴危难的勇气。刘予宁看着他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力捏了捏林闻溪的肩膀:“好!一切小心!把医院最好的家当都带上!静昭,快去帮林医生准备最需要的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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