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昭冒险送来的那点西药,如同滴入滚烫沙漠的几滴甘霖,短暂缓解了最危急的情况,却远未能解除根本的匮乏。林闻溪将它们用在几个已然出现败血症迹象的重伤员身上,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两条命。但药,很快就再次见底了。
希望之光短暂闪耀后,是更深的黑暗与焦虑。伤员还在不断增加,感染和死亡的压力如同巨石,终日压在林闻溪和整个医疗队的心头。李正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派出小队频繁出击,试图寻找药品,但多数无功而返,偶尔抢回一点,也是杯水车薪。
林闻溪将自己逼到了极限。白天处理伤员,夜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疯狂翻阅着石老七留下的那本字迹潦草、沾满污渍的笔记。他不再仅仅寻找现成的方子,而是试图理解石老七那些“野路子”背后的思路:为何在常规草药之外,他总是偏好加入某些看似不相干、甚至有毒性的成分?那些微量的矿物粉末、那些经过特殊炮制的虫类……它们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笔记里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配方:“金疮铁扇散”、“玉真散”、“鬼箭羽煎”……名字一个比一个玄乎,用法也往往凶险大胆。林闻溪凭着深厚的医学功底和越来越丰富的战伤处理经验,小心地甄别、筛选、尝试。
他注意到一个被石老七多次修改、标注了“效捷,然性猛,慎用”的方子,名为“止血生肌散”。主药是常见的三七、白芨、煅牡蛎粉,用以止血收敛,但石老七在其中加入了极小剂量的“赤石脂”(一种矿物)和“血余炭”(人发煅烧成的炭),更匪夷所思的是,还要求掺入极细的“象皮粉”(实际上常用猪皮或牛皮代替)和微量“炉甘石”(锌的碳酸盐矿物)。
这配伍看似杂乱,却隐隐暗合了止血、吸附、燥湿、甚至某种程度的“填补”和“促进肉芽生长”的思路。林闻溪心中一动。战创伤最大的难题,一是止血,二是感染后的组织缺损难以愈合。这个方子,似乎试图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
但其中几味矿物药和象皮粉的使用,剂量和炮制方法极为关键,稍有差池,非但无效,反而可能造成更严重的感染或毒性反应。
“赌一把!”林闻溪看着又一个因为伤口无法愈合、持续消耗而濒临死亡的战士,下定了决心。没有时间慢慢验证了。
他找来支队里曾经做过郎中的老孙头,两人一起研究石老七记载的炮制方法:赤石脂需醋淬七次,研至极细;血余炭必须用壮年男子的头发,烧存性,不能过火;象皮需用油砂烫至鼓起酥脆……每一步都繁琐而讲究。
他们利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铁锅、药碾子、甚至吃饭的碗,小心翼翼地操作。李正雄听说后,二话不说,派人送来了好不容易搞到的一点香油和醋。
第一批“止血生肌散”终于制成了。粉末呈灰褐色,带着一股奇特的焦糊气和淡淡的醋味、油腥气。
第一个试用者,是一个腹部被刺刀捅伤、肠管破裂缝合后,但伤口持续渗液、无法愈合的战士。他的生命已在一点点流逝。
林闻溪深吸一口气,用冷开水将药散调成糊状,仔细地敷在那狰狞的、迟迟不长肉的伤口上。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夜忐忑。
次日清晨,林闻溪第一时间前去查看。奇迹出现了!伤口渗液明显减少,周围的红肿似乎消退了一些,最令人惊喜的是,原本苍白无生气的创面边缘,竟然隐约透出了一丝极淡的、新鲜的粉红色!
“长了!肉芽长出来了!”老孙头激动得声音发颤。
虽然效果缓慢,但希望的大门确实被撬开了一条缝!接下来的几天,林闻溪和老孙头不断调整配伍和剂量,小心观察记录。他们发现,这药散对外伤出血的即时止血效果不如云南白药(他们也根本没有),但对控制感染、尤其是促进后期腐去肌生、伤口愈合方面,有着意想不到的奇效!
消息很快在伤员中传开。那种绝望的氛围被悄然打破了一丝。虽然过程依然痛苦,虽然死亡依然随时降临,但至少,他们看到了挣扎求生的可能。
李正雄闻讯赶来,看着一个原本被放弃的伤员腿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收口,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他重重一拳捶在林闻溪胸口(力道收敛了不少):“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他妈的才是咱自己的药!”
他立刻下令,成立一个专门的“制药小组”,由林闻溪和老孙头负责,抽调几个心灵手巧的战士和妇女,按照改进后的方子和炮制方法,大规模采集药材,制备“止血生肌散”。虽然原料依旧紧缺,炮制过程繁琐,产量有限,但至少,他们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稳定的药物来源。
山林间的黄芩、地榆、蒲公英被更系统地采集;村民们被动员起来收集头发;甚至战斗结束后,战士们会特意从打死的战马身上剥下皮,熬制后尝试代替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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