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舱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如同斩断了与身后那个崩塌地狱的最后一丝联系。冰冷的金属隔绝了外面汹涌的水声和刺骨的寒气,却裹挟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沉甸甸地压进肺里。
舱内空间不大,柔和的光线从舱顶均匀洒落,照亮了简洁到近乎冷酷的银灰色内饰。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我背靠着冰冷光滑的舱壁,金属的寒意透过湿透的工装外套渗入骨髓,激得我微微一颤。全身的伤痛在短暂的奔逃后更加清晰地叫嚣起来,手腕的灼伤、肩背的淤青、还有那颗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脏,都在提醒着刚刚经历的毁灭与濒死。
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几步之外。
贾瑛躺在简易的医疗床上,灯光下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玉雕。深青色的棉布病号服敞着领口,露出脖颈和锁骨处绷带的边缘,以及未被完全覆盖的、被“蚀骨青”毒素侵蚀出的那片狰狞紫黑。左臂被特殊的金属支架固定住,伤口敷着幽蓝色的凝胶,掌心的厚厚包扎依旧洇出刺目的暗红。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羽在苍白的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眉头却紧紧锁着,即使在昏迷中,那份深刻的隐忍与痛楚也清晰可见。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轻微的呼吸似乎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处。
恨吗?怨吗? 看着他这副毫无生气、惨烈至此的模样,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我淹没。是他设计困我于潇湘别苑,是他步步紧逼林家祖产,是他将我拖入这旋涡的中心…可也是他,在爆炸的火光和坠落的深渊里,用染血的手将我拽了出来;是他,拖着毒伤和重伤,硬生生承受了致命的偷袭,为我挡开了追命的弩箭;更是他,在最后崩塌的刹那,用近乎粉碎自身的力量,将我抛向了可能的生路…
忠叔染血的笑容,父亲消散的残影,与他最后那复杂而决绝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泥沼。我攥紧了胸口的衣襟,隔着布料,璇玑玉魄紧贴着心脏搏动的位置,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和搏动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铁浮屠”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沉默地矗立在最前方的控制台前。巨大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唯有那双在面具空洞下露出的眼睛,深邃、冰冷,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专注地扫视着跳跃的数据流和幽蓝的全息航道图。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控制台冰冷的光芒映在他面具上,更添几分非人的疏离感。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舱内的一切漠不关心——无论是重伤濒危的主子,还是狼狈不堪的我。另外两名黑衣人则如同融化在舱壁的阴影里,无声无息,连呼吸都几不可闻。整个空间压抑得只剩下贾瑛微弱的呼吸声和引擎低沉的共鸣。
潜艇在冰冷的地下暗河中无声前行,推背感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透过狭小的圆形观察窗,只能看到外面无尽的、涌动的黑暗,偶尔有模糊的水下岩壁轮廓飞速掠过,如同巨兽肠道内的褶皱,冰冷而死寂。我们正被这钢铁巨兽拖拽着,驶向一个名为“渡口”的未知之地。安全吗?冯紫英在哪里?薛宝钗的网又是否早已在那里张开?前路如同窗外的黑暗一样漫无边际,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疲累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身体叫嚣着休息,神经却紧绷如弓弦。我靠着舱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尾椎骨蔓延上来,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嗡……
怀中的璇玑玉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不同于之前的指引或共鸣,这一次的震动,带着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如同某种探测波般的韵律!搏动感也略有增强,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玉魄隔着衣料传递着温润却又带着奇异能量的触感。它的震动并非指向舱外,而是…隐隐指向这艘潜艇本身?!指向控制台的方向?!
几乎同时,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的“铁浮屠”,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朝我所在的方向偏转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重新聚焦在控制屏幕上。
玉魄的异常…他察觉到了?!
我的心猛地提起!这艘潜艇…这艘名为“星槎”的钢铁造物…难道也与林家这枚祖传的璇玑玉魄有什么隐秘的关联?!
就在这时,潜艇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像是某种内部的舱门正在开启。片刻后,一个穿着同样深灰色工装、气息精悍的年轻男人从连接后舱的通道口快步走出,手里端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托盘,上面放着几支营养药剂和一管淡蓝色的注射针剂。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医疗床上的贾瑛,动作熟练地将营养药剂连接上他手臂的留置针,然后拿起那管淡蓝色针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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