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海,冰冷、黑暗、窒息。唯有左肩那处新添的、火辣辣的灼痛,如同不灭的幽火,在混沌中灼烧着残存的知觉。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漂浮在虚无的深渊里。忠叔染血的面容、父亲消散的光影、冯紫英断线的通讯、垃圾场刺鼻的恶臭和冰冷的污水……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黑暗中沉浮、交错,最终定格在一双穿透面罩、冻土般寒冷的眼眸上。
“林小姐,主人要见你。”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敲碎了意识最后的屏障!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冲破喉咙,我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白光瞬间刺入瞳孔,带来剧烈的灼痛和眩晕!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斑,许久才缓缓凝聚。
没有腐臭的垃圾山,没有冰冷的污水。映入眼帘的,是极其诡异的一幕。
头顶,是散发着柔和暖光的、仿古宫灯样式的吸顶灯,灯罩上绘着精致的工笔花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冽悠远、带着微苦药香的沉水檀香气息,驱散了记忆中所有的污浊与血腥,却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身下是触感冰凉丝滑的云锦缎面,繁复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流淌着暗哑的光泽。
这是一间陈设极度矛盾、充满割裂感的房间。
四壁是冰冷光滑、毫无缝隙的金属银灰色墙面,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冷硬。然而,房间内的家具却全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我正躺在一张宽大的、通体由整块温润紫檀木雕琢而成的罗汉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绣着百子图的苏绣锦垫。榻旁是一张同样材质、线条简洁却古意盎然的束腰云纹小几,几上放着一个鎏金博山炉,袅袅青烟正从中逸散出那清苦的檀香。
古与今,柔与刚,在这里被强行糅合,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囚笼。
我试图动一下,身体却如同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尤其是左肩和右臂,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酸痛和麻痹感。麻醉剂的效力还未完全消退。记忆瞬间回涌——垃圾场!麻醉镖!那辆如同钢铁巨兽的越野车!还有那个戴着面罩、眼神冻土般的黑衣人!
贾瑛! 这里是他的地盘!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心脏!我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双手手腕被一副极其精巧、触感冰凉、泛着哑光的银色金属镣铐锁住!镣铐由细密的金属环扣相连,锁链很短,另一端固定在沉重的紫檀木榻沿上,活动范围仅限榻上!这哪里是待客,分明是囚禁!
“唔…”动作牵动了左肩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我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去,肩头被麻醉镖射中的地方已经过处理,缠着干净雪白的纱布,但渗出的血迹依旧刺目。手腕上被贾瑛电灼的旧伤也重新包扎过,清凉的药膏压制了灼痛。身上的破烂工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大的、质地柔软的素白细棉布长衫,像是古时的中衣,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是谁帮我换的衣服?处理了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房间一隅那扇毫无缝隙的金属墙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一个穿着素净青色棉麻布衣、头发一丝不苟挽成圆髻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面容平凡,眼神如同古井般毫无波澜,动作轻柔得如同幽灵。
“林小姐醒了。”她的声音平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她将托盘放在紫檀小几上,上面是一碗熬得浓稠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米粥,一碟精致的酱菜,还有一小杯清水。“请用些清粥。主人稍后会来见您。”
“他在哪?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我盯着她,声音嘶哑,带着无法压抑的愤怒和恐惧。
妇人仿佛没听见我的质问,只是垂着眼,将托盘轻轻往前推了推,然后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金属墙壁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博山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
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屈辱和愤怒如同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贾瑛!他把我抓来,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藏品般清洗、包扎、换上干净衣物,却又用这冰冷的镣铐和这诡异的囚笼锁住!他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我靠在冰凉的紫檀木榻背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U盘!惊蛰!它们在哪里?!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空空如也!贴身存放的U盘和那颗温润的“惊蛰”,都不见了!
心猛地沉入谷底!最后的依仗也被搜走了!
就在焦虑几乎要将我吞噬之际——
“嗡……” 一阵极其轻微的低沉震动声从墙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金属墙壁再次无声滑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妇人。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携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流,缓步踏入这间充满檀香与古意的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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